老李家在距离县城四十里的蛇湾乡，在黄河的西边，从县城北面过黄河铁桥（这也是瑞丰县唯一的一座铁桥，其实是一座铁路公路两用桥）后沿着黄河一直向东，三十里的黄河淤积滩就到了。

　　这里的地形与老李工作的山区不同。

　　这里是一片平展的土地，但由于是冬季了，地里光秃秃的，地里现在多种植水稻了，老李不时地与师傅聊几句，他是个话少的人。他大多是把目光望向窗外，看着田野，想着心事。

　　回家后，老李对妻子说了事情的经过，把妻子的确吓了一跳：

　　“哎呀！我的个天神爷呀！人家宰羊可拿着刀子，你一个人就敢去收税？还把两个多月的工资搭上了！”

　　“看你说的，我是个收税人的，害怕危险咋工作呢？咳！就怪我没有压住火，把两个月的工资给咱们损失掉了，现在咱们可要勒紧裤带过紧日子了。”老李后悔道。

　　“哎！你说你这个工作，路又远，挣的钱又少，你再给咱们出个一差二错的，钱是小事情，怕你人都回不来了，如果你回不来了，你让我们娘母子怎么过呀“。

　　妻子说着说着，忍不住眼泪流出来。

　　她擦着眼泪说：”你一年到头才回来两、三回，你给家里一点忙都帮不上，你不看现在庄稼都各务各开了，咱家分的地年年求人给下籽种呢！你也不想想我一个女人家有多难？”

　　老李不言传了，他欠妻子、欠孩子、欠这个家太多太多了：妻子自从嫁给他，他就在外面工作，二十多年来，他每年回家都只有几次，妻子既要拉扯着五个娃娃。对了，还有一个水秀是别人的孩子。

　　她又要到生产队下地劳动，既当爹又当妈的，不知有多辛苦。自己挣的那点工资，只能给家里买一点叫花子要来的面吃了。

　　对于孩子，他也很是惭愧，他在外工作，也习惯了，回家时，每次都忽然就感觉到又孩子长大了，也不知道没有父亲呵护的孩子有没有人欺负？他们有没有委屈？

　　肯定有委屈，这他看到了：

　　除了小女儿水秀外，其他的孩子都对他敬而远之，他想与他们聊一聊，可他们把他当作陌生人一样对待，他一到家里，孩子们便纷纷找借口躲出去了：

　　上高中的大女儿去学校了，上初三的二女儿也跟着去了，老三老四两个儿子玩了一会儿也溜出家门了。

　　只有这个最小女儿水秀，她今年十岁，她不害怕父亲，也许是他回家后，出门转亲戚常带着她的缘故，所以她还时常在父亲跟前亲热一下呢！

　　也难怪，自己长期不在家，孩子们对他当然会不亲近，他心里真不是滋味。

　　是的，自己欠这个家真是太多了，有些也永远无法补偿了！有什么办法呢！公家的事重要呀！

　　这天，县税务局赵局长来看老李了。他给老李带来了一些麦ru精等补品。他握着老李的手说：

　　“听大家说你去收税，叫人给把腿打断了，这是怎么回事呀？”说着他摸了一下老李缠着白纱布的腿。

　　老李说“哎！惭愧的很”。他便一五一拾地把事情的经过说给赵局长。

　　最后他说：“当时怪我没有忍住，现在害的自己腿受伤躺在床上，还把所里工作给耽搁了。”

　　“唉！有的事情也由不了人，我理解你，如果不把你逼到一定程度你是不会和人争吵动手的！这怎么能怪你呢？至于所里的工作，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已经派人下去了！“

　　听赵局长说到这，老李激动地握住赵局长的手说：”谢谢赵局长的理解和支持“

　　赵局长叹了口气说：

　　“这些年你一个人在那里也辛苦了，虽然收的税不多，但那里的工作不好搞，主要要收屠宰税呢，虽然收税不多，但只要有屠宰行为就要收，针对所有屠宰牲畜牧畜的，走村串户的和老百姓打交道。

　　“老百姓的纳税意识淡薄，你的工作阻力肯定很大的！”

　　这时老李忽然对妻子说：“你把我的包包拿来“。

　　妻子知道他说的包包指的就是他专门收税的那个包包。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包包递给老李。

　　老李拿出了一本还未开完的税票递给赵局长说：“这是我开过的税票和收的税款。“接着说：

　　“那天，单位的车送我回家时，准备让开车的师傅帮我带到县城，让城关所的人帮我交到银行里呢，可他很忙，我还没有来得及统计票和钱呢，他就走了。

　　“不好意思，这些税款已经占压好几天了，就请赵局长帮忙了。“

　　赵局长接过一本税票和钱，他先算了一下票，是38张，因为开的票都是每张两应该是76元钱，结果数钱时是却72元。

　　他又算了一下票，再点了一遍钱，结果，还是这个结果。赵局长皱起了眉头。

　　老李看看赵局长，忽然记起什么似的笑着对他说：“还有两张票是作废的，我没折出来“

　　赵局长这又重新拿起票翻看起来，果然见有两张票是作废了，他也笑着说：“我就说你老李我还不清楚，咱们一起工作时，你算过的数，啥时错过一分一毫呀！“

　　老李嘿嘿地笑了。

　　接着，他又从包包里取出一个红色的塑料皮的本子递给赵局长说：“

　　这是我平时记录下的居丰公社的一些税源情况。你说准备把我调回来呢，这本子对我也就没用了，我想送给现在在居丰公社收税的人员，也许对他有一点用处。

　　赵局长翻开一看，一个厚厚的塑料本子写的只剩下后面几页了。看时间写的是1980年，看来是今年记的。

　　只见里面第一页记着：居丰税务所任务：2100元：

　　税源：居丰供销社：300元，信用社：900元。屠宰税600元。后面记录便比较混乱一些。

　　第一生产队：王**羊：50只，李铁匠铺子、羊价钱、第二生产队：家具加工坊、羊毛、屠宰场地：黑沙崖、张家山头，公社书记，第三生产队……。

　　赵局长看的云里雾里的，不过他清楚，这就是老李每天工作的心血，都是对工作有帮助的记录。

　　接着，老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交给赵局长说：

　　“这是我居丰公社里我房门和桌子抽屉的钥匙，房门的钥匙公社办公室有呢，主要是抽屉里，还有一些票，开过的税款都交到银行里了，就是还没有装订。没开的票，就转给新人去开吧！“

　　“另外，我桌子上也有好多本居丰税源的记录本，哪位人员如果想看就留下吧！“

　　赵局长手里拿着那本红色塑料皮本子，思绪万千。

　　他不由记起他和老赵一起工作时候的事了，那时，老赵就老爱往本子上写这些东西：

　　今天去了哪家收税户家、他家的具体情况、甚至还写上地址、人口、年龄等在他看来一点没用的东西。

　　他笑着对老李说：“你是公家查户口的呀，你管人家这么多东西干啥？把税收完就完了，就这几家子，你难道还记不住？”

　　老李说：

　　“咱们不光是把税收完就完了，我想，咱们工作嘛，得留下点记录，一是可以当作底子做到心里有数。

　　“第二呢，也是一种资料，可以让别人对这里的税源做个清楚的了解。再说，我识的字少，逼着自己写一些字，对于自己是有好处的。

　　他眼睛里涌出一阵潮湿，他惭愧地想：

　　“老李十几年前和自己是同事，自己已经当了县局局长几年了，他再也没有当年的拼劲了，一天尽应付县局各部门的杂务了。

　　“他没有想到过，老李这把年纪了，不图升官，不为名利，只为给国家收税，还这样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真是太难得了。“

　　他收起本子说：

　　“放心，我把你的一片心意送到，这个本子肯定对居丰所的税收工作有好处的。”顿了顿又说：“我完了让人把你的自行车给你捎回来”。

　　接着，赵局长又关切地问了老李的孩子，在得知他的五个孩子都还在上学，只有他妻子一个人务庄稼，便愧疚地口气说：

　　“让在那么远的地方工作了那么多年，真是早该往近处调一下了，也顺便照顾一下家庭。”

　　这时老李的妻子进来了，她听到赵局长的话非常高兴，连忙问：

　　“真的要把我家老李调回来吗？那真是太感谢赵局长了，如果把他调到我们蛇湾税务所，那就好了。”

　　“我们会考虑的！你放心吧！“赵局长说。

　　赵局长拿出二百元钱给老李说：“这是组织给你的钱，一百元是医疗费，另一百元是单位给你的养病补贴。“

　　老李忙推辞说：“医药费我和王三一人一半已经交了，是我自己的原因怎么能让单位出钱呢？“

　　赵局长说：“我们了解了，你是在工作过程受的伤，属于工伤，怎么能让你个人负担呢？“说着，把钱放在了桌子上。

　　老李感激赵局长能够这样理解他，两只大手又一次握在了一起。

　　临走的时候，赵局长双手握住老李妻子的手说：“嫂子，感谢你这样支持老李，支持我们的税收工作，我代表大家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