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娃不置可否地点头答应了。
张师傅弯下要,一只手掐住叫花女的人中,一只手在她的胃部顺时针按摩。
不一会,叫花女醒了。
她有些惊恐。
看到杨三娃他们,她的嘴里又发出:“冤昂、冤昂、冤昂”的叫喊。
张师傅对她说:“孩子,你不要怕,我们两个不是坏人。”
叫花女听到张师傅和风细雨般的话语,半天没有反应。
只是她的目光在杨三娃和张师傅的脸上来回移动,似乎她在吃力地判断。
张师傅趁机指着杨三娃对她说:“以后就让他给你当哥哥,你乖乖地跟他回家,让他给你做好吃的,你要是愿意,就点点头。”
叫花女仿佛听懂了,她露出一丝微笑,对着杨三娃点头。
杨三娃毫不犹豫地背起叫花女向鸳鸯镇车站走去。
他计划赶最早的一趟慢车,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睡觉,不会走漏风声。
杨三娃回到宿舍,把巡道包放在醒目处,又给接班的人留了个纸条:“和平,我有事儿,回家了。”
上了小慢车,叫花女身上散发出的怪味,把车厢里的旅客熏的捏住鼻子躲开了。
列车员来了,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
她五官精致,走路一阵风。
列车员走到杨三娃身边,立刻捂住鼻子。
她严厉地质问:“哎,小伙子,你是那个单位的?她是你什么人?一看她就快要死了,下一站是虎跳峡站,你把她弄下车。”
杨三娃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不然她死在车上,吓坏了旅客,你负得起责任吗?”列车员呵斥道。
杨三娃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是万州工务段的,在鸳鸯镇线路工区上班,这是我妹妹,外出逃荒得了湿疹。”
列车员声色俱厉地说:“我不管,火车不是医院,你们必须下车!”
杨三娃恳求道:“……我好不容易找到妹妹,急急忙忙带她去古城医院治疗。”
“火车不是收容所!”列车员说。
杨三娃低三下四地恳求:“请您高抬贵手,求求您别赶我们下车,我给妹妹补一张车票。”
“那也不行!”列车员严厉地说。
“一旦下车,耽误治疗,我妹妹可能就真的没命了,大姐您行行好,我给您磕头了。”
杨三娃普通一声跪在列车员面前,泪水在眼里打转转。
列车员不为所动,精致的五官变了型。
她声高声呵斥:“什么大姐,我叫你大哥都成,火车是拉旅客的,不是拉死人的。”
杨三娃听到列车员胡说八道,正要大发雷霆,列车长过来了。
她了解清楚情况,和颜悦色地说:“我认识你,你经常坐这趟车,甚至我在跑车的线路上多次看见过你。”
列车长弯下腰看了看花女,说:“她的病不轻,得抓紧治疗!”
杨三娃感激地说:“是的,谢谢您!”
列车长笑嘻嘻地说:火车跑的快,全靠头来带,火车跑的稳,养护少不了嘛,如果没有你们工务人,火车就缺了胳膊少了腿。”
“感谢您对劳动者的理解!”杨三娃十分感激地说。
列车长说:“不客气,不过坐火车人人平等,虽然她是你妹妹,但票得补。”
杨三娃赶忙说:“列车长,票我补、我补,谢谢您了。”
列车长扭过头严厉地批评列车员:“小夏,都是革命同志,人人都有犯难的时候。”
列车长停顿了一下,又说:“有话好好说,工务段的职工朴实能干,也不是阶级敌人,以后处理问题要和气,记住了。”
列车员小夏满面通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杨三娃下了车,急匆匆地背着叫花女回到家。
他把叫花女放在炕上。
翻出剩余的半斤黑面,挖出一多半,走进小厨房,给叫花女做了一大瓷碗面糊糊。
待面糊糊不烫了,杨三娃扶起炕上的叫花女给她亲自喂。
叫花女吸溜、吸溜的吞咽声,引得杨三娃口水不断上涌,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他把嘴一鼓,舌头往里一卷,咽下口水,提醒叫花女:“不要急、不要急,管饱、管饱。”
吃饱喝足的叫花女,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约莫一个小时,叫花女的脸上逐渐有了一些血色。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感激地看着杨三娃,嘴里不停地喊:“哥、哥、哥。”
杨三娃憨态可掬地露出了笑容。
杨三娃爬上炕,掀起炕角里的一快红布,红布下面静静地卧着一个油漆斑驳的木头箱子。
若仔细辨别,能分辨出箱子原来是红色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打开箱子,捧起一套蓝色粗布衣服。
杨三娃心情凝重,把衣服紧紧地贴在胸前,而记忆的闸门也随即打开。
他清晰地记得,在他七八岁的时候,母亲总是给她讲父亲的故事。
1951年,父亲杨前进担任修筑万州铁路军代处刘威将军的警卫员。
在箱子地下还有一本《难忘的岁月------在高阳铁路的日子》。
如今,杨三娃每次翻阅爸爸亲笔书写的这篇充满激情不足两千字的纪实文章。
它便从侧面,似一幅红旗漫卷西风的饱满的带有箭头的图画,映入他的眼帘。
如一曲昨日红色激情跳跃抑扬顿挫的音符,引导杨三娃认知新中国初建铁路时的一穷二白。
在抢修万州铁路东段,复工民国遗留下的万州铁路西段,万州机务段起步营运的世事艰难。
文稿中的一字字,一句句,一行行,一段段,再现新中国铁路员工翻身做了主人。
再现了他们所迸发出的白手起家,艰苦卓绝创业,无私无畏奉献的感人画卷。
铁路创业者风雨兼程,青春激扬,汽笛长鸣的壮志豪情,力透纸背,跃然纸上!
杨三娃的父亲是这样记录的:
……那时的万州铁路西段万州机务段,于1950年4月份从中州拆分而来。
说是拆分,其实是不遗余力地支援,职工百余人。
沿万州铁路给水所和红岩埠列检(旧时称检车)所都归高阳机务车段管辖。
机车仅有摩格型蒸汽机车四、五台。
段内有两股道。
一辆30吨的棚车内,安装着两台旋床,一台刨床,一台钻床,动力均由蒸汽机车带动。
这是全段检修机车所有的机械设备,开始时连气、电焊都没有。”
不久,我复原专业学习开火车,刚开始,万州机务段仅有的几台外国造小型机车。
每周实行36小时行车制,在高阳至万州间临时运行,为万州铁路抢通服务。
火车司机为两班制,一班工作,一班休息在机车水柜上的小木楼里。
小木楼低矮,人爬进去抬不起头来,人们打趣称之谓‘狗窝’。
机车行走起来,剧烈晃动,能在小木楼里睡上一觉就很不错了。
机车焚火全靠人力,炉门也靠手来操作,投一锹煤,开一次炉门。
万州铁路山洞多,坡度大,火车排出的煤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工作时火车司机个个都变成了‘黑人’。
杨三娃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母亲给他讲过的故事。
你爸爸这个人死心眼,他觉得干火车司机不如在工务段轮大锤过瘾。
于是,他主动申请,找领导软磨硬泡,终于在1954年的4月调到了万州工务段。
在你爸爸眼里,养护线路如同上战场,铁锨洋稿、钢钎等就是武器。
一年后,在你五岁时候,在一次清理危石的工作中,你爸爸一马当先。
你爸爸凭着自己熟练的技术和强健的体魄,除了吃饭休息。
他总是悬挂在悬崖上用撬棍清除松动的危石。
以保证崖壁整体的稳定,避免落石危及行车和人身安全。
工地岩壁上,你爸爸年轻刚毅的脸颊上汗水洗刷着灰尘,灰尘又粘和着汗水。
一双布满老茧的双手又磨砺出血泡,全身酸痛几近麻木。
但还是咬牙坚持着。
他左脚踩在一小块刚容下一只脚的石头上,右脚蜷蹬着悬崖面。
身体侧斜,就像岩壁上的一尊雕塑。
被汗水浸透的衣衫象一面在山风里的旗帜,猎猎作响。
他双手紧握着撬棍,一下一下捣着撬着一大块松动的山石。
这个场面啊,永远定格成妈妈想象中最壮美的画面。
中午休息的哨声响起时,你爸爸还没有休息的想法,工友劝他下午再干。
你爸爸不听,向悬崖下的工友喊,消灭一处病害,等于消灭一个美国鬼子。
几个工友在下面说,我们要补充弹药,下午再参加大战。
说笑着下了工地,只留下两个牵绳的工友在山上面。”
这里的岩石多是片麻岩,软硬不一,偏偏这一块是很硬的。
虽然凿开了缝隙,可就是撬不掉。
你爸爸也急了,上面工友也催着说不行下午再干。
你爸爸咬着牙,加快了手上的节奏,突然轰隆一声,凿为两半的大石从崖壁上撬下。
大石的边缘像刀刃割断了铁锨把粗的吊绳,你爸爸随着落下!鲜血溅满了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