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娃听到张师傅的恐吓,立刻驻足,像孙猴子被如来佛祖使了定身法。
他不情愿地转过身,吱吱唔唔,把遇到女叫花子的事儿掐头去尾地讲给张师傅。
张师傅本来就好管闲事,立刻来了兴趣。
他主动说:“嘎怂,你不要慌,叔陪你去,我倒要看看这个女叫花子什么来头,她胆子不小,一个人敢走荒山岭这条道儿?”
张师傅虽然快50岁了,可是他的腿脚依然灵活,走路一点儿也不费劲。
他边走边说:“想当年我在东北给小日本修铁路,连时时刻刻挑毛拣刺的小日本也经常给我竖大拇指,我非常恨小日本,几个亲人被小日本杀害了,我时刻想寻找机会搞破坏。”
张师傅点点上一支烟,又说:“但是老婆孩子要吃饭,小日本手里有枪,我只能一忍再忍……”
杨三娃突然问:“您到万州铁路后悔吗?”
张师傅回答“不后悔,我从东北来来到这里工作,虽然吃的是供应粮食,一年四季粗茶淡饭,但养护的是人民铁路,再苦再累也值。”
杨三娃偶尔和张师傅搭一句话,大步向前。
走到荒山岭,杨三娃和张师傅来到女叫花子的藏身之地。
张师傅打开手电,照在女叫花子脸上,叫花子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张师傅凑近叫花子的脸,仔细端详。
他对杨三娃说:“嘿嘿,虽然脸上花里胡哨,看五官是个俏佳人哩。”
张师傅弯下腰仔细端详,又说:“你干脆娶了她,也有个照应,结束小光棍的生活,再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杨三娃气不打一处来,他气急败坏地回敬道:“亏您还是我师傅哩……就是打一辈子光棍,我也不会乘人之危。”
张师傅听到杨三娃的话,对这个他嘴里的嘎怂肃然起敬。
他再次弯下腰,用三根手指把住叫花女的腕脉,一声惊呼:“嘎怂,这个叫花女得了湿疹。”
杨三娃焦急地问:“这可怎么?”
张师傅说:“由于她严重营养不良,免疫力低下,命悬一线,若不及时救治,准会死在荒郊野外。”
听到张师傅的话,杨三娃心里莫名其妙地难受、着急、紧张。
他知道张师傅懂中医,而且医术高明。
于是不加思索地说:“张师傅,请您高抬贵手,开几副中药,刚好明天我休息,有时间给她煎药吃。”
张师傅肠直心热。
他再次仔细给叫花女把脉。
对杨三娃说:“湿疹是一种过敏性皮肤症反应,其诱发根本原因在于免疫力下降和过敏体质。”
杨三娃问:“师傅,湿疹怎么造成的?”
张师傅回答:“情绪、外界刺激等都是湿疹的病因所在。”
张师傅吸了口烟,又说:“凭我的经验,叫花女一定患了湿疹,她的皮肤上多丘疹、疱疹很明显,基底潮红,融合成片。”
杨三娃急切地问:“师傅,好治疗吗?”
张师傅回答:“方法是取豆腐100克、野菊花10克、蒲公英15克,蒲公英煎煮取汁约200毫升,加入豆腐,调味品同煮沸,乘热吃下,7天见效,21天痊愈。”
杨三娃听到张师傅的话,一时语塞。
抓几副草药,值不了几个钱,若是天天给她做菊花豆腐粥困难就大了。
现在是文革时期,买豆腐的小商贩,被当资本主义的尾巴给割了。
想买豆腐得拿粮票到供应站排队,况且自己的口粮每个月都不够。
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提供菊花豆腐粥,就得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值吗?
张师傅这个老铁路,阅人无数,见多识广,杨三娃的犹豫不决,自然逃不出他的法眼。
于是,主动搭腔:“三娃,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别被一点儿难处吓倒。”
杨三娃听到师傅的话支支吾吾。
张师傅说:“我知道你饭量大,我这个年龄的时候,见啥吃啥,吃啥啥香,不知道吃饱是个啥滋味。”
张师傅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说:“你如今在长身体,卖豆腐花钱的事儿不大,野菊花、蒲公英家里有,不过排队拿粮票买豆腐就难了。”
杨三娃搭腔:“这个我知道!”
张师傅语重心长低说:“人不可见死不救,人生在世,难免大灾小难,贫困潦倒,遇到有难之人,尽力拉一把,积点儿阴德,给子孙后代积攒福报。”
杨三娃低声说:“我有难处嘛!”
张师傅自言自语:“有志者,天不负,恒定者,天不阻,正念者,天不亏。”
“我缺粮票。”杨三娃无可奈何地说。
“我这里有7斤粮票,你先拿上,算我借给你的,啥时候有,啥时候还。”
“我不能要,您还得接济家里。”杨三娃说。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三个孩子都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到农村的广阔天地去锻炼。”
“那也不行。”杨三娃说。
“老伴儿参加人民公社大集体劳动,吃饱肚子没问题,家里不是很困难,而我呢,天天精打细算,每个月节省几斤粮票不成问题。”
杨三娃支支吾吾地说:“张叔,我不知道暂时把她往哪里安置?我家就一间房,一盘炕,孤男寡女,不好相处。”
张师傅听到杨三娃的话,扑哧一笑:“你个嘎怂,想的很周全,一盘炕中间拉个帘子就行。”
杨三娃说:“这怎么行?”
“你难道没听说过牧游民族为人豪爽,热情好客,家里若来男宾客,从来不拒之门外。”张师傅说。
杨三娃好奇问:“他们怎么待客?”
“晚上大家一起睡觉,在帐篷中间拉一根绳子,还刻意把女儿安排在客人身边。”
杨三娃疑惑不解地问:“如果出问题了咋办?”
“早上起来先给男宾客端上一碗凉水,监督喝下,要是客人夜里图谋不轨了,伤天害理了,一碗凉水下去,这辈子都别想再行房事了。”
杨三娃听完张师傅的故事喜笑颜开。
他接住话茬儿:“我决定了,也在炕的中间拉一根绳子,在炕沿上准备一碗凉水,早上起来一口气喝光。”
张师傅眼见杨三娃眉飞色舞的样子,开心地笑了。
杨三娃双手合十说:“我若破戒,理当自费功夫,请过路神仙明鉴,我若食言,断子绝孙、天打雷劈、天诛地灭。”
张师傅嘿嘿一笑,语重心长地说:“你又不是出家人,谈不上犯戒不犯戒。”
“但我也得发个誓,以防万一嘛!”杨三娃说。
张师傅心想:“‘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人间的对与错,是与非,恩与怨,曲与直,往往在一念之间。”
他对杨三娃说:“只要人的意念端正,遵循道义,就干不出鸡鸣狗盗的龌龊事儿,三娃,我信你。”
杨三娃听到师傅的话,心里热乎乎的。
张师傅提醒:“人言可畏,你得悄悄地把她安置在家里,防止别人嚼舌头,等她病好了,搞清她的家庭住址,你再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