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刻钟的光景，杨三娃背上巡道包、扛起道钉锤出发了。

　　1952年10月开通、1954年交付运营的这条铁路，车流量不大。

　　原因是蒸汽机车牵引力有限车速低，有时候巡查一个区间，来回七八公里也遇不到一趟车。

　　杨三娃和其他三名工友负责鸳鸯镇线路工区辖区的巡道工作。

　　辖区两头共计9公里（站线2.6公里）线路的巡道工作。

　　每个班8个小时，一个班下来得在线路上来回步行近20公里。

　　他们每天三班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论春夏秋冬，总有一个人在线路上巡查。

　　杨三娃听师傅说，1954年线路正式运营的时候，鸳鸯镇车站西头的荒山岭有狼。

　　甚至还发生过巡道工被狼伤害的事儿。所以每个班还得增派一个身强力壮的打狼工。

　　打狼工手拿木棒，尾随巡道工，和巡道工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旦发现狼就会发出警报，共同对付想吃人的畜生。

　　有时候狼也会被火车撞死，随着这条铁路上火车密度逐渐增大。

　　野羊、野鹿等动物不堪忍受火车咣当咣当的袭扰，自然而然去了深山老林。

　　于是，狼也跟着它的食物链远行了。

　　杨三娃每次遇到夜班，走到狼曾经频繁出没的荒山岭。

　　他的心里头就害怕，腿打哆嗦，头发就会刹那间竖起来，一股凉气从头顶直达脚心。

　　他会不由自主东张西望，攥紧手里的锤把，总担心从荒山岭上会冲下不愿意离开故土的狼。

　　因为他只有17岁。

　　由于条件反射，天长日久杨三娃的目光变得格外犀利。

　　一对招风耳练得十分灵敏，练就了一门勘称“顺风耳”的独门绝技。

　　一旦有风吹草动，便会剧烈颤动，哪怕一根针掉在地上，都逃不出杨三娃的耳朵。

　　今夜依然如此，还没有到荒山岭，

　　杨三娃就开始害怕了，一对招风耳机械性地开时颤动。

　　仿佛要把大自然发出的每一丝声响都捕捉进耳朵。

　　他走着走着，线路左侧草丛里一阵、又一阵微弱，时断时续的呻唤声飞进了杨三娃的耳膜。

　　他一激灵，立刻驻足，侧耳倾听，仔细判断，自言自语道：

　　“这里连兔子都不拉屎，怎么会有人声？”

　　他毫不犹豫地撇下巡道包，壮胆穿越连片荆棘，想探个究竟。

　　突然呻唤声消失了，几只野鸡扑棱棱地从他眼前的草丛里飞起。

　　惊的杨三娃一屁股跌坐在荆棘上，哎呀一声，疼的鬼哭狼嚎，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

　　杨三娃的双手在屁股上乱摸，感觉手指上粘糊糊、湿漉漉的，用鼻子一嗅，是血。

　　他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

　　“日他个奶奶，见鬼了，出征未杰屁股烂……哪里有什么人声。

　　俺还是继续巡道吧。”

　　杨三娃正要扭头回到线路，不远处微弱的呻唤声再次传来，这次他的顺风耳发挥作用了。

　　他坚定地向出声的地方走去。

　　在一处低洼，草木茂盛的地方，声音逐渐清晰了。

　　月光如银，杨三娃走进草丛，睁大眼睛，发现一个人扭曲着、卧倒在草丛里。

　　她双手捂着肚子，不停地呻唤。

　　这个人头发蓬乱，脸上黑不溜秋，衣服破烂不堪，浑身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怪味。

　　杨三娃大声问：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有狼，快别睡了，回家吧！”

　　这个人惊恐地睁大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发出一串：

　　“冤昂、冤昂、冤昂。”的话语。

　　杨三娃仔细辨别，反复琢磨，一时搞不懂“冤昂”的含义。

　　于是，他弯下要，把手搭在这个人的脑门上，明显感到这个人在发烧。

　　杨三娃顿生怜悯之心，准备扶这个人起来。

　　这个人骨瘦如柴，杨三娃还没使劲，这个人的半截身体就被托离杂草。

　　他的一只手无意中滑到这个人的胸前，一对富有弹性、圆溜溜的东西，让杨三娃大吃一惊。

　　他顺口问：

　　“你怎么还是个女人。”随即迅速松开手，直起身，往后退。

　　杨三娃心想：

　　“荒山野岭，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和一个素未平生的女叫花子在草丛里。

　　被人发现，岂不坏了我的名声。

　　离地三尺有神明，我也读过几天书，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我懂。”

　　于是，他嘱咐女叫花子：

　　“你先躺着，等我下班回去告诉鸳鸯镇车站的铁路公家，让他们送你回家。”

　　女叫花子听到杨三娃的话，嘴里又发出：

　　“冤昂、冤昂、冤昂的喊叫。”

　　似乎她不想让杨三娃离开，而杨三娃听到她的喊叫，心里莫名地涌起丝丝不舍。

　　不过他还是咬咬牙，对她说：

　　“你不要怕，我腿快，最多三个小时就能把警察带来，来时我给你带点吃的，我走了。”

　　听到吃的，女叫花子不停地点头，似小鸡啄米一般。

　　杨三娃离开草丛，穿过荆棘，走上线路，忘了背包，忘了抗锤。

　　心急火燎地向鸳鸯镇线路工区和龙东线路工区的交接点赶。

　　由于心有牵挂，他脚下生风，平时2个小时的路程，杨三娃仅仅用了50分钟。

　　快步走到交接点，还没有看见龙东线路工区的巡道工。

　　杨三娃没有停步，毫不犹豫地越过管界，继续往前赶。

　　不一会儿，龙东线路工区的巡道工迎面走来。

　　和杨三娃对班换牌子的是老张，他看到慌慌张张的杨三娃，张师傅莫名其妙地问：

　　“嘎怂，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什么主动来迎我？”

　　“难道你怕老汉腿脚不灵，耽误你早点回去睡觉吗？快把牌子拿出来。”

　　杨三娃恍然大悟，急忙道歉：

　　“张师傅，实在抱歉的很，我一着急，把巡道包和牌子落在半道上了。”

　　“您等着，我跑步去取，不会让您久等。”

　　言毕，杨三娃扭过身就要往回走。

　　杨三娃的心不在焉立刻引起了张师傅的怀疑。

　　他大喝一声：

　　“小子，你给老子站住，不要遮遮掩掩，平时你有板有眼，今天怎么慌慌张张？”

　　“若从实招来，不然我告诉领工员，扣你的二斗红高粱，让你下个月天天饿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