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鸿雁
分类:现代都市
字数:31万
大河浩浩荡荡自西向东流过古城全境,切穿山岭,形成峡谷与盆地相间的串珠形地貌。
上游的龙盘峡、紫云峡,逍遥峡,下游的桃园峡、虎飞峡、野狼峡风景各异。
周边盆地有敕勒盆地、花牛盆地、野羊盆地。
这些天然的峡谷与盆地,赋予古城与生俱来的灵气。
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便成为古城的优势。
屹立在大河两岸的鸳鸯山和蝴蝶岭,千百年来隔河相望,默默无语,痴心不改。
依然陶醉在山水相依的鸳鸯蝴蝶梦里。
来过古城,热衷于探幽览胜的人,对古城的秋景总是津津乐道,念念不忘。
秋天的夜晚,城郊的大树上、草丛里,知了的欢唱此起彼伏。
家住城郊的杨三娃每当听到知了声,总会情不自禁地咽口水。
他不停地回味:“逮住知了,穿在铁丝上,置于火上烤焦,染指垂涎地丢进嘴里,脆生生、香喷喷的滋味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今晚也不例外,杨三娃肚子里缺少油水,此起彼伏的知了声,又勾起他肚子里馋虫。
他毫不犹豫地从墙角的木头箱子里摸出一把手电,从床下拿出一个肚圆口大的玻璃瓶子。
趿拉着鞋,三步并作两步,向知了唱的最欢实的草丛中走去。
到了草丛边,杨三娃蹑手蹑脚,一双牛蛋似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一对招风耳起奇妙地颤动。
他先扒开一处最密集的草丛,放倒瓶子。
把瓶口对着草丛,把手电对准瓶底,迅速扭亮。
知了在光亮的诱惑下似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待瓶子里差不多聚满知了,杨三娃兴奋而又迅速地丢下手电,麻利地捂住瓶口。
他带着战利品,哼着小曲儿向一处高坡攀爬。
高坡上有他预备下的干柴,不一会,高坡的四周散发出知了被烤焦的味道......
心满意足的杨三娃回到家里,舌头还在嘴里不停地打转转。
他慢腾腾地点亮煤油灯,从枕头下抽出一个毛边四起的本子,一笔一划地记录。
“1966年9月25日,晴。”
“月底了,供应粮仅剩半斤,只能从牙缝里挤。”
“今晚月明星稀,实在抵挡不住饥饿。”
“只好逮些知了充饥,不然夜里巡道又该腿软、头晕、冒虚汗了。”
21点刚过,杨三娃穿戴整齐,临出门时又习惯性地拉了拉蓝色铁路服的上衣。
这是他最气派的一身行头,虽然铁路服被洗的有些发白,可是在这个最流行绿军装,黄帽的时代,铁路制服就算是最最时髦的穿戴了。
杨三娃的家距离大河火车站也就七八百米,站站停的501次通勤车21点25分发车。
到他上班的鸳鸯镇线路工区,需运行2个小时。
中间隔着虎飞峡车站、龙东车站,共三个区间57公里。
通勤车在每个车站都要待避客车,等对面区间开来的货车腾出线路,运行时间就延长了。
23点15分,501次通勤车准点到达鸳鸯镇车站。
杨三娃下了车,顺站台往西,然后左拐,步行三百多米走进鸳鸯镇线路工区的小院。
说起来是小院,其实院墙不过是用篱笆和干树枝围起来一个圈圈而已。
圈圈内九间低矮的土胚一字排开,其中一间伙房,一间工区办公室,住宿的只有七间。
每间不足7平米的宿舍内有个大炕,住5个人,晚上大家想翻身,都得给身边的人打招呼。
瞌睡轻的人,还要经得起工友咬牙放屁说胡话的折磨。
杨三娃的这间宿舍还好一点,他和其他3个巡道工住一间,稍微宽敞一点。
今天是周日,大家都不在,杨三娃甩掉鞋子,爬上大炕,四脚朝天躺下,享受难得的宽敞。
不一会儿,杨三娃入梦了,发出打雷一样的鼾声。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童年,终于见到了日思夜念的妈妈。
他情不自禁泪流满面,哽咽着问道:“妈妈,你去了哪里?我天天在找你和爸爸,我好孤独啊!”
“儿子,不哭,妈妈没走远,就在你的身边,我们去找你爸爸,好吗?”
杨三娃破涕为笑。
母子手牵着手走出鸳鸯镇,跨过一条条小溪,越过一道道山岗,眼前出现了一片陌生而又美丽的地方。
这里阳光明媚,喜笑颜开的美好生活,在这鸟语花香中开始了。
举目张望,四周全是绿油油的麦苗,高天上的蔚蓝和地平线首尾相接。
到处是绿树花草,牛羊成群,散布在附近以及远处的田庄上,飘荡着袅袅炊烟。
声声犬吠,阵阵鸡鸣,声声入耳。
一匹匹马儿悠然自得地啃着青草,五彩缤纷的蝴蝶翩翩起舞,黄鹂在不远处清脆地歌唱。
妈妈手指远方,温柔地说:“儿子,你看那边,看到了吗?”
杨三娃的眼前突然一亮,他看见一个精神抖擞的人,从不远处的一个山岗上现身。
这个人的身形似曾相识,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的脖子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红色背心在骄阳下愈发鲜艳。
蓝色的裤子、圆口的布鞋,头带草帽,唯独他的五官模模糊糊。
妈妈看到儿子疑惑、探询的目光,一颗心揪成一团,眼里滚动着晶莹的泪花。
她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肩膀,轻言细语地说:“三娃,那个人就是你爸爸。”
杨三娃撒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向爸爸跑去。
羊儿给他让道,小鸟前头带路,花草弯腰含笑。
令杨三娃奇怪的是,他不停地向前跑,爸爸却不停的往后退。
杨三娃向前飞跑的越快,爸爸往后倒退的也快。
他张大嘴巴、睁大眼睛,极力想看清爸爸的脸,然而爸爸的五官却愈发模糊了。
杨三娃的胸腔里飞出一串串深情的呼唤:“爸爸、爸爸、等等我、等等我、等等我啊!”
杨三娃的工友老王踢踢踏踏走进宿舍。
看到他正在梦周公,于是,闷声闷气地大喊:“三娃,别睡了,该接班了。”
泪流满面追逐爸爸的杨三娃,被老王的吆喝声拉回到现实。
他一骨碌爬起来,偷偷地用袖子擦干眼泪,随口问:“王哥,几点了?”
老王嘀嘀咕咕地搭腔:“快零点了,早些上道,别耽误换牌子。”
话音还没落地,老王扭头出了门。
杨三娃不情不愿地对着老王的背影回答:“晓得了,今天我有的是力气,不会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