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几人都吃完饭,收拾停当。他们把水烟都运到下河坝渡口,紧紧地捆绑在木排上。罗庆德仔细检查了木排上所有水烟,看都捆绑的很结实。他要确保万无一失,不能掉以轻心。
李恒财早已准备好为他们饯行,王国信端着酒盘,上面摆放着三只杯酒。李恒财接过王国信手里的酒盘,倒满酒,亲自为罗庆德端了过去。盘中只有素酒,再无其他。
“老罗,这趟水烟就看你了。平安到达,我们都能赚点钱,等你回来后,我们再商议今年如何做了。”李恒财说,“现祝你一路顺风顺水,安全到达坝城。”
“放心吧!”罗庆德说,“这条路我已经走了十几回了,闭着眼睛都没事。”
“那好,祝你顺利回来,再为你接风洗尘。”李恒财说,“你就按我们计划走,明天天亮算是正式动身起程。到了坝城,见张瘦猴时,给我带问个好。”
“那好,一定代你问好。”罗庆德说,“张瘦猴都几十年了,人不错。”说完后他连干了三杯酒。
这次夜行,他多年来很少走过。虽说到白石滩,一个小时的路程,但晚上走水路,罗庆德神经还是紧绷着弦。根据他和李恒财说定的事,到了泾乌峡就上白石滩,等明天天亮后再走,后天中午就到坝城了。
罗铭啸急得不行,他在等高玉红,如果白石滩上再见不到人,那只好等从坝城回来再见。如果临走时能见她一面,对他来说真是个大喜事,是个心理上的安慰。
渡口饯行,李恒财把酒盘回递给王国信,对罗庆德说,“老罗,今天晚上就不吆喝了,悄悄走就行了。”
罗庆德笑了笑说,“只能如此了。”说完后他一下不上了木排,弯腰收紧缆绳时,看见下河坝渡远处有一人,直起腰来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在高处声音长长地说道:“繁华三千终归零,人世安得假作真。淡到极致是无我,修得一颗本真心。”
大家听完后,李恒财转身问,“什么人?”罗庆德赶忙放下缆绳,又跳到河边,看着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慢慢走近,大家都才看清楚是个和尚。李恒财笑着说,“哦,原来是个和尚啊!”
和尚走到他们跟前,说,“各位施主,老纳妄言了。”
李恒财笑着说,“师傅出口成章,我却不懂你的意思。我只想请教您,如何才能修得本真心吗?”
“李施主也是修佛之人,何不懂得真本心?老纳真的不相信。”和尚躹躬施礼说,“李施主是条城镇有名的大善人,大好人,应该懂得多。水烟要走夜路,这几年也未多见啊!还须多小心。”
和尚稍停了停,走到罗庆德跟前,又说,“繁华三千终归零,人世安得假作真。淡到极致是无我,修得一颗本真心。”罗庆德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抱拳,发示敬意。
李恒财不再说话,众人眼睛盯着和尚慢慢地又向高处走去,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好,起程——”罗庆德大声吆喝了一声,“起程了——”
李恒财没有说话,他不再制止罗庆德。几条木排和一个羊皮筏子开始向河中央漂去,向黑夜里漂去。
不到一个小时,木排已经到了白石滩。高玉龙和赵连城开始固定木排,他们把绳子绑在河边的大树上,开始支帐篷,点燃篝火。
“罗铭啸,你去捡点干柴,把火生起来。”罗庆德说,“再把我的的绵坎肩披身上,晚上天凉。”
“爸,坎肩还是你披上吧!”罗铭啸随意而说。他心里一直想着高玉红,没有见到,总是有些失望。他知道白石滩是最后的机会,这次再等不到她来了,那只好回来后去省城看她了。
能不能到省城去看看她,他也不敢确定。原想等晚上再偷偷返回条城镇,去看看她。可他又想,即使回去,如果再见不到她,去见她时父亲有事真的找不到他,那不急死人。
他又不敢跟父亲说自己想回去看看玉红。想着想着,他觉得这次自己也在人着想,有了点成熟的味道了。再次返回条城镇的念头只好作罢。
高玉龙和杨万河都睡了,罗铭啸与赵连城睡不着,围着火堆,跟父亲一起坐着。
“铭啸,我觉得你好像有心事似的,是咋回事啊?”罗庆德突然说,“昨晚上你妈也给我说,但我想你大了,有心事也很正常。如果可以跟我讲,那当然好了。如果不愿意说,那就算了。但这次下坝城,真的不能分心。”
“没事的,爸。”罗铭啸轻轻地说,“坝城没有去过,不知道好不好。”
罗庆德笑了起来,说,“去了后你就知道了,说不定你以后就成了坝城的常客了。我老了,跑不动了。咱们水烟总归还要靠你,等你再大些,就可以单独挑大梁了。”
“我知道你不想做水烟,不想学手艺。可在条城镇你并没有更好的营生,眼下只有水烟才能养活我们。至于手艺你学不学,你慢慢考虑就好。”
罗铭啸没有说话,他一直在听父亲的话。
“那你说你何以立业?天地生人,生一人应有一人之业。我没有看到过你的上进心,或许你年龄轻的缘故。有事做就有期待,日子才能过得踏实而满足。虽然你年龄小,但有些事,你终会懂得的。”
“自从解放后,条城镇的水烟生意越来越好,没有欺压与盘剥,买卖公平。这就是太平天下,那很快就要出现一个盛世王朝。共chan党人是为天下老百姓谋求幸福的,我相信不出一百年,在中guo肯定会出现一个大大的盛世王朝。到那时,你的买卖根本就不用发愁了。可得有人制作水烟啊!你不做,我不做,那谁去做呢?”
罗铭啸听不懂父亲的话,看着父亲巴嗒巴嗒吸着水烟,那副陶醉的样子。他第一次才好好地正视父亲,才想着他说的话。他又想起陈三爷说的话,“不能把祖上的手艺给丢了。”现在父亲的话是不是在暗示着他,让他学手艺。或者已经挑明了跟他说做水烟的事。
“以前我知道,你是不想学做水烟。”罗庆德语重心长地说,“不过我也明白了,你总得去干好一件事,不管这事是什么,只要你去做,我相信你是会做好的。”
“如果你以后真的想做水烟买卖,那你要记住一句话,什么时候都不要把对手打死,这样对手才能把你抬起来。如果真的把对手打死,那没人抬你了,你也就死了。”
父亲的话暗示着这次出行是不同寻常,他根本就不懂得做水烟也有对手,也有竞争。罗铭啸没有说话,想这次父亲带他去坝城是有目的。到底为什么要带他,坝城有什么可以值得一提的事。父亲的话渐渐淹没在他的思绪之中了,耳边又响起陈三爷的话。
“爸,我要倒腾水烟,但我不学着怎么去做。”罗铭啸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