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老汉正在院子里忙着劈盖房子用的小木条,吴狗剩从门外哭哭啼啼地跑进来,一边哭一边用手抓着头上的小辫子。
“狗屁李三,为啥非要给我绑个什么花绳绳。”
吴老汉怔了怔,把手中的斧头扔在一边,往北屋喊,“狗娃子,你干啥嘛。”
“我不要你管,我等不到12岁,我现在就要把它剪下来。”吴狗剩在屋里气急败坏地喊到。
吴家老汉摇了摇头,继续拿起斧头。
这个小家伙,已经不止一次地要剪掉他的小辫子了。
“啪。”一声轻响在吴老汉耳边响起。
“头发?”吴老汉吃了一惊,立即从地上跳起来。
狗剩的半截头发象条细蛇样盘在他的脚下。
“牲畜。”他气得跳起来,跺着光脚丫,“狗剩你个牲畜。给你说过多少次,不到12岁绝对不能剪掉,否则……”吴老汉把将要出口的话生生地吞了回去,李三当时的话犹在耳畔,一定要让孩子把这个头发留到12岁。
吴老汉大步迈进屋内,却见狗剩一只手正在头发上划拉,一只剪刀撇在脚下。
吴家老汉差一点背过气去。
他来不及多想,钻出屋门,弯腰伸手在墙角拿起鞋子,套在脚上急匆匆地就出了家门。
他要去三里外的张家洼找李三,惊恐瞬间包围了吴家老汉的全身。
李三那些高深莫测的话语他虽然不全懂,但是他知道这一根辫子的重要性。现在那条辫子已经被这个淘气的狗剩剪掉了,那如果小狗剩活不到十二岁,他吴国民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了。
李三酒足饭饱,正躺在炕上做着美梦。
昨天他刚刚埋掉了邻村的一突然暴毙的老头,在整个事情结束后,香案上的一只引路公鸡被主人强性塞到他的包里,他看着肥大的老公鸡,半推半就。
一到家,抓紧吩附老伴徐凤玲收拾干净,炖了一锅。几天的劳累加上一顿可口的饭菜,李三在梦里也笑出了声,这小日子过得。
“他李家哥,不好了。”
吴国民人未进门,就已经带着哭腔。
“杂了嘛,吴家爸,看把你着急的。”他慢悠悠地从炕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可不得了了,狗剩这个犟怂,把辫子给剪掉了。”
李三一听狗剩剪掉了头发,心里顿时一阵好笑,剪了就剪了嘛,把个头发,有啥不能剪的。
不过,看到吴老汉的神态,李三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吴家爸,你先别急,既然头发都已经剪了,那就照剪了的办。等我想想办法。”
这李三看似沉吟思考,内心早已经狂喜不已,好小子,真给干爹争气,把干爹12年预定的活计提前给我送来了。
“吴老汉蹲在炕头边,背靠着炕头,双手使劲地插到灰白的头发里,山羊胡子有节奏地抖动着。
“别着急,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总得有解决的办法不是,你先起来,喝口茶。等我看看这个事情怎么办。”
吴老汉刚才一阵急走,虽然只有几里路,可也累得气喘吁吁。
李三装模作样地从破擦油包包里取出来一本发黄的书籍,靠近窗户边透过来的光亮,不时用手指舔一下嘴唇,慢悠悠地翻看。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合上书,“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回去把辫子拾掇好,等我看个黄道吉日,提前还个愿。这事就算了了。”
吴老汉心有疑虑地回到了家中,枣花正坐在院子里拿着剪刀,狗剩坐在枣花的怀里,一脸哭相地接受枣花加工改造发型。
“辫子呢?”吴老汉在枣花跟前站定,阴沉着脸。
“剪了啊,狗剩自己剪的,跟花狗舔得一样,妈妈让我给修修。”
“修个屁。”吴老汉气急败坏地使劲把脚上的破布鞋一踢,鞋子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落进靠墙根的猪食桶。
一旁正愁眉苦脸的狗剩看到了,咯咯地笑出了声。
吴老汉甚至都已经等不到天亮,他想着昨天和李三的谈话,李三显然是要用那半截辫子去禳解狗剩的灾难。
可现在倒好,他甚至想到了两个早已夭折的孙子。
在暗夜里禁不住老泪纵横。
此时的李三正躺在热乎乎的炕上打着他的如意算盘。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来于父母,还于父母。”他道听途说一知半解的话语,他总会想办法产生经济效益,当然,借此机会亲近一下久已没有亲热的刘春霞,想到这里,他不禁感觉到了下身明显起了反应,一翻身压住了老婆。
还在睡梦中的老婆一脸蒙,糊里糊涂地让李三一顿亲热。
在吴家坪人看来,狗剩这个小子捅了天大的娄子,这个辫子好多值钱的男孩子都留过,那可真是命脉。
当然,没有来得及留辫子的也不是没有,那脖子上总会戴上银项圈、缀满玛瑙珍珠啥的。
李三给狗剩的禳解毫无新意,但还是让吴家坪人又悠闲了一个下午。
自从狗剩一怒之下剪掉辫子后,同学们再也没人当着他的面说起过李三,或许也是有了伏小琴的陪伴,他一晃就度过了三年愉快的时光,两个姐姐早都不上学了,用吴国民的话说,认识自己的名字,双手会画个8字就已经够用了。
伏小琴穿的裤子也总是短到不及脚面,头发毛毛乱乱,忽然有一天眼泪汪汪地在校园里堵住他,“我爸不让我上学了,放羊铲草,家里都需要人手。”
狗剩看着这个营养不良显得面黄肌瘦的姑娘,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你不会学陈世美吧。”伏小琴突然扭过头去,低声嘟嚷了一句。
“什么?陈世美咋了?”他一脸的蒙圈。
“就是,就是当了附马,不认妻儿。”她显得慌乱而焦急,“就是铡美案里的啊。”
“你说唱戏的啊。”狗剩一脸轻松地笑道。
“唱戏的怎么啦,我妈说,陈世美就不是个好东西。”
小琴转过学校的拐角时,眼角挂着两颗泪珠,狗剩摸着头想了半天,始终不明白她不上学和陈世美有什么关系。
村里的孩子大多都外出打工了,不久后回来时都穿着阔气,叨着香烟,哼着流行歌曲。吴狗剩坚持上学,眼睛在煤油灯长期的伤害下也近视了,看人眯缝着眼睛,几乎成了村里人的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