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嘛,昭家那小子受伤成了废人,走几步就喘上了。”
村中几位不用进山的猎人坐在村子中间的空地上闲聊。
“唉,可惜了!再过两年,天临那孩子说不定就能进千青家族了。”一人微微叹息着道。
另一人一拍地面,呵道:“可惜什么啊,那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跟他老子一样,仗着实力横行霸道,要我说,这叫老天有眼。”
“那孩子是霸道了些,长大了对村子不一定有好处。”有人附和道。
“听说昭家小子现在天天都是靠药续命,一口药的价值在千青城随便都能换数十斤兽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昭元重有那么大本事弄来这么贵重的药?”
“说不定他真有这个能力,不是说他数招间就差点生撕了力……力山帮那人吗?”有人探寻着问道。
几人之间微微一阵沉默。
“这昭家父子就是一对祸胎,凭什么让我们整个村子跟着他们遭殃,真是死了活该!”片刻后,一人握拳恨声道。
“现在这昭家父子可不能死,万一要是力山帮报复下来,有昭家父子在,力山帮找到罪魁祸首,说不定我们就能免去一难。”那人脸上浮现一丝狡诈之色。
“对对对……我们要将昭家父子看好了,万一昭家父子跑了,我们可就惨了。”
……
……
时间一天天过去,昭家父子在家中静静养伤,昭家小院中再也听不到那呼啸的拳风,一片平静。
但铁棘村中,却不平静。
有两件事情,如同两块巨石砸入了死寂的幽湖之中,让铁棘村波澜不止。
其一,昭天临成了废人,不仅体虚气弱,而且必须得以珍稀的药材续命。
这件事情,让许多人叹息,但却让更多的人抬起了头,渐渐活跃了起来。昭天临一身蛮力,又有昭家祖传兽王五式的武学在身,铁棘村中无人是其对手,而且昭天临性格霸道,不怕得罪人,爱管闲事,自然压得许多人抬不起来。
但是现在,就连一些小时候被昭天临收拾过的孩童,都隐隐期盼着昭天临走出小院的那一刻,谋划着如何找回当年受到的欺压。
其二,昭家父子杀了力山帮的人。
这件事情带着浓浓的恐惧气息,让铁棘村里人人自危,唯恐力山帮的报复降临,村里人自然而然就将这恐惧之中带来的怨恨之意落在了昭天临父子身上。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昭元重的伤已经痊愈,昭天临虽说气血亏虚,恢复缓慢,但也差不多恢复到了九成。寒老头为他调配的药汁中蕴含着充沛的能量,能补充他的气血,虽然体内血源虫在不断消耗,但如今血源虫刚刚孵化不久,还是幼虫,吸食的气血并不是太多,这段时间也让他渐渐将血源虫孵化时损失的巨量气血补充了回来。一身力量渐渐恢复,只要不是持久战,让体内气血损耗太多,与之前相比,实力不降,反而提升了许多。
昭元重刚刚痊愈,即开始准备干粮,洗净了水壶,擦亮了长枪,开始收拾了起来。
“爹,你干什么?”昭天临微微皱眉,问道。
昭元重微微一握拳,道:“躺了这些天,全身都快生锈了,是时候出去活动活动了。”
“爹,你是不是又打算去为我找药。”昭天临拦在他爹身前,望着他的双眼问道。
“天临,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那几只可恶的虫子吸干的。”昭元重放下手中铁枪,微微摸了摸昭天临已经有些坚毅的面庞,道。
“爹,你不能去,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为我冒险,如果万一你回不来,你觉得我能活得心安吗?”昭天临厉声道。
“你一定得活,好好活着,就算有一天,爹回不来了,你也得自己好好活下去。”昭元重低吼道。
“爹,那你现在就让我自己想办法,好好活下去,行吗?”昭天临放缓了语气道。
“只要有爹在,那就还轮不到你自己操心,在家给我好好养着。”昭元重一甩手,进屋里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昭元重就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提着铁枪,背着干粮,腰间挂着水壶走了出来。但却被静静等候在屋外的昭天临堵个正着,父子二人相视,默然无语,一阵难言的酸涩在两人之弥漫。
“爹,我送你。”昭天临接过昭元重手中的铁枪扛在肩上,推开小院的门,向着村口走去。
刚到村口,远远就看到一道形影站在村口石塔下,靠着石塔静静等候着。
“老三?”
昭元重微微一愣。
远远的,那道身影挥了挥手。
“昨天我就看出来了,你想偷溜,大哥,我们光屁股一起长大,三四十年了,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我?”
石塔下,看着昭元重愣愣的表情,齐梧微微有些得意。
“老三,可是……”没等昭元重说完,齐梧就脸色一黑。
见昭元重没接着把话说完,齐梧才淡淡地道:“你也说了,我也是天临半个爹,没道理不帮忙嘛。再说了,你想想,几十年了,不管到那里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闯,要是没了我,真怕你应付不来。”
站在石塔下,看着爹与三叔的身影渐渐远去,昭天临挥动的手臂缓缓放下,转身向着村中走去。在他身后,石塔上看守石塔的那人,看到昭元重与齐梧出村,面色却是微微一动。
天色渐渐明亮。
小院中,昭天临将兽王五式修炼一遍后,闭目静静感受着体内那十股玄气,它们虽然分散在身体各处,不曾贯通,但一旦玄气凝聚,仍有一股力量在其中涌动。
十股玄气中,仍以兽王五式凝聚的那一股最为强大,其余九股分散在辅脉之中,现在还不能为其所用。但其中一股在贯通两条辅脉之后,离十二主脉中的玄阴水脉已经极近,只要再打开一颗星穴就将汇入主脉之中,余下八股虽然或远或近,但都在渐渐向着主脉聚集。
以九虫行进的速度,最慢的,在两个月后就会进入主脉,最快的,就将在明天。
一旦血源虫进入主脉,就是他修为突飞猛进的时候。
“只要我能贯通三条主脉,就算不动用肉体的力量,一般的猛兽应该也足对付了,应该就可以自己出去寻药了。”昭天临心里暗暗计算着。
得去找寒老头问问,我到底需要些什么样的药,既然心中定下主意,昭天临即行动起来,转身出门,准备去找寒老头仔细问问。
走在村子中,那些熟悉的草树,熟悉的房屋,熟悉的小路都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化,但那些熟悉的人却让他感觉陌生了起来,听着他们的根本不加掩饰的议论,更是让他双眉微微皱了起来。
“这不是昭家小子吗,不是听说都快死了吗?”一位大婶在屋前翻晒着兽皮,略带惊奇地道。
“靠药养着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一位男人在屋檐下修理着弓箭,抬头扫一眼,淡淡地道。
一路走来,类似的碎语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几乎只要看到他的人都会指指点点,议论一番。
穿过村子中间空地,往南而去,即将走出村子之时,前方隐隐有着喧闹声传出,一声孩童的喊叫,让昭天临蓦然停下了脚步。
“疯丫头又发疯了,把武子的脸都烫伤了……”
孩童一路飞奔,呼唤着村中的大人。
“芽芽!”
昭天临脚步一顿,跟着即向着吵闹处跑去。
芽芽的家就住在村子南面,站在寒老头的小屋前,都能看到芽芽家的大门。
此时,村子外围与铁棘林之间的开阔处,十几个孩童围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儿。孩童中有人手中抓着地上捡起的石头,有人手中拿着折下的棘枝……纷纷对准了中间的女孩儿。远处还有几位身形壮硕的大汉急奔而来,口中骂骂咧咧,向着小女孩围去。
“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给你们,天临哥知道了,一定会为我报仇的。”女孩儿瘦弱,被围在中间,看着孩童手中拿着的石块棘条,眼中显出一丝害怕,但她双手却牢牢护在胸前,双手两边可以看到一根编织的很漂亮的蓝色丝线,通过她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点点鲜红光亮。
小女孩看起来极为狼狈,身上衣裤破损,头发都沾着尘土,额头渗出点点殷红血迹,但双手死死捂着手下的东西,丝毫不松。
“昭家那小子要是敢来,我连他一起收拾。”一位壮汉拉着一个痛哭着的男童,大步而来,“你烫伤我家娃,今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要是以前,你敢这么说么?”芽芽不忿地道。
“小妮子,你还嘴硬,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大汉左右一阵寻摸,突然看到一位男童手里的棘条,顿时一把夺过,朝着小女孩儿就抽了过去。
远远的,昭天临即看到大汉向着芽芽抽去的棘条,脸上神色一变,双眼中顿时一片冰冷。
芽芽看着抽下来的棘条,看着棘条上面的尖棘,眼中升起浓浓的惊恐,眼见棘条落下,她吓得闭上双眼,颤抖着缩紧了双肩,静候着落到身上的痛苦。
啪!
芽芽身体一颤,等了片刻,却没有感觉到疼,顿时有些疑惑地睁开双眼。
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脸上略显苍白,但带着让她安心的笑容,让她心中的无助点点驱散。
“天临哥,他们要抢你给我的东西。”芽芽松开手,露出手下面那颗漂亮的九窍红色石卵。
“芽芽别怕,有天临哥在,没人能抢走它。”昭天临替芽芽擦去眼角溢出的泪痕,淡淡地道。
“都成废人了,竟然还敢强出头,你胆子真不小。”壮汉看到有人护着眼前的小丫头,顿时微微一惊,待到看清楚是昭天临后,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冷笑之色。
昭天临安抚住芽芽,才转身看向身后之人,冰冷的目光落在大汉身上,淡淡地开口道:“这不过是孩童间的玩闹,你就要下如此重手?”
“玩闹?”大汉一声冷哼,拉开自己儿子捂在脸上的双手,指着他左脸上的一片红肿道:“把我家娃烫成这样,你想让我就这么算了?不可能!”
昭天临略微一扫男童脸上伤势,道:“这只是轻微烫伤,并没有伤及皮肉,只是有些疼痛罢了,更何况他先起歹心,要抢芽芽的东西,就算受伤也怨不得别人。”
大汉微微一滞,有些语拙,但随即咬牙,手中棘条一指,狠厉地道:“今天我非得教训教训这个小妮子,你给我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收拾。”
“既然你不辨是非……”昭天临身上气势陡然拔起,冷呵道:“那我也告诉你,今天你敢动芽芽,就别怪我不念同村之情,下手狠辣。”
大汉感受到昭天临身上腾起的气势,心里微微一惊,但转念即想到昭天已经成为废人的事情。
“你想唬我?”大汉哂笑一声,道:“你已经是个废人,还想抖威风?”
昭天临与大汉对峙,背对芽芽,背上那一道棘条抽出来的伤口顿时落入芽芽眼中。
他今天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棘条锋利的尖刺已经将背上的衣服撕裂,并在背上留下一道半尺长的伤口,皮肉在尖刺的抽拉下变得血肉模糊,鲜血已经将整个后背染红。
天临哥的伤才刚好……芽芽看着昭天临后背上那一道看起来极为恐怖的伤口,双眼顿时红了,感到心中微微一抽,好疼!
大汉正觉得昭天临虚张声势,正准备出手,好好羞辱昭天临一番,却突然看到昭天临身后的空气扭曲了起来。
这时,围在四周等着看疯丫头挨揍的孩童,一个个面色大变,手指着昭天临身后,神色惊恐至极。
站在远处的几位壮硕大汉也是脸色连变,双眼圆瞪,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昭天临看到周围众人神情间的变化,正自诧异时,就感觉到背后一股可怕的温度传来,就像背后突然架起了一个火堆,熊熊燃烧了起来。
“我要杀了你!”芽芽稚嫩但充满怒火的尖叫响起。
昭天临霍然转身,也是微微一愣。
芽芽身上似乎有着火焰燃烧,周围的空气一片扭曲,就像七八月天那酷烈的太阳炙烤下,大地上空气扭曲跳跃的景象。她枯黄的头发无风而舞,飞扬而起,如同燃烧的火焰,身上的衣裤都在以缓缓的速度熔化,散发出一阵阵焦味。更可怕的是,她脸上毫无表情,但双眼之中一片火红,两缕紫焰在瞳孔中心跳动,似乎能焚尽世间一切。
芽芽瘦弱的身影一弹而起,双瞳中两缕紫焰死死锁定在昭天临身前的壮汉身上,她自昭天临身旁一闪而过,双手戟张,十指间空气猛然扭动,发出呼呼声响,空气似乎都燃烧了起来,向着壮汉脸上抓去。
“芽芽!”
昭天临心里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腾而起,连忙转身向着芽芽后背抓去。
壮汉脸色连变,眼见芽芽身上那可怕的景象,微微露怯,但面对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儿,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容不得他退缩,牙关一咬,脸上肌肉崩起,狰狞之色复现,手中棘条即向着芽芽抽去。
芽芽小手一挥,挡开棘条,手臂顿时受伤,但一缕血迹刚刚挤出伤,即被可怕的高温蒸干凝结,而痛苦让芽芽发出一声暴唳的低吼,瞳孔之中的紫焰顿时扩散而出,一双眼睛彻底化为两团跳动的紫火。
昭天临手掌抓在芽芽后背之上,脸色骤变,感觉就像是手掌落在了火堆之中,剧烈的灼痛瞬间涌入脑海,手掌上的皮肤以眼肉可见的速度变的干枯焦黄。但昭天临微一咬牙,手臂猛然一伸,揽住芽芽瘦弱的细腰,死死抱住。
芽芽身形受阻,顿时猛然转头,小手一挥就向着昭天临拍来。
昭天临双眼看着芽芽紫焰跳动的双眼,低声呼唤道:“芽芽……”
芽芽双眼之中仅余两团紫焰,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但昭天临的呼唤却让她双眼的中紫焰微微一颤,拍下的手掌一滞,停在了空中。
“天临哥……”芽芽面无表情的小脸上一阵迷茫,眼中紫焰开始缓缓散去,呢喃着说道:“天临哥,他欺负你,我要杀了他为你报仇……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芽芽双眼一翻,缓缓倒在昭天临怀中,但一双小手仍紧紧握在一起。
“芽芽,芽芽!”昭天临低头连连呼唤,她却毫无声息,但体内却像是蕴藏着一座即将暴发的火山,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可怕,她瘦弱的身体似乎燃烧了起来,即将化为灰烬。
芽芽身上温度越来越高,昭天临手臂渐渐焦化,他完全不顾脑海中那一阵一阵涌来的足以令人眩晕的剧痛,一遍一遍呼唤着芽芽,芽芽无意识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痛苦之色,身上的衣裤渐渐化为一块块灰烬飘散,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壮汉。
壮汉看到昭天临眼中弥漫的血丝,感受到他身上一股择人而噬的可怕气息,脸色一白,连连后退。
“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大汉惊恐的慌忙挥手。
“我要你为她陪葬!”芽芽体内的火脉已经暴发,几乎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即将看着芽芽在自己怀中一点点焚尽,昭天临意识渐渐被一股疯狂占据。
就在这时。
铁棘林中传来一声清啸,一道身穿青袍的身影升腾而起,自铁棘林上飞掠而来,青影闪动,眨眼即到昭天临头顶,微微一伸手,抓住他们二人后,又飘身而起,在铁棘林上几个起落,隐入铁棘林中的小屋之中。
“这……这人是谁……”半晌之后,惊呆的人群之中,才有了一丝声音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