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庆德一听,心里一惊,怪不得李恒财这么急要出货,看来他说的要变天了是真的。这个老谋深算的李恒财,总是把话不说明,让他在风口浪尖上滚来滚去的。
过去跟李恒财打交道,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好处,帮他盛隆坊做了十几年,自己只不过是拿了些辛苦钱,李恒财都是按价给了他水烟叶子。不过最好的是李恒财让他带着人去地里,看上那棵熟透了的水烟,只管挑选着铲就是了。
“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的话是真的事吗?”罗庆德看着他说,“我家又没有什么地,我还要种水烟呢!就凭你说几句,我就相信你了,我看你还是再给别人说去吧!”
“哎,这正是我今天来的目的。”高世权站起来,半蹲在台阶上,饶有兴趣地说,“下一步条城镇要加入合作社,种粮是当务之急,为建设新社会积极生产种粮。眼下最要紧的事,要说服你们这些人,不要再妄想去种水烟了。”
把水烟视为生命的罗庆德心里突然打了个颤抖,他想到条城镇真的会掀起一场暴风雨,做水烟说不定以后都成了一种奢侈的事了,谁也做不成了。
“把水烟买卖做好了,有你吃的粮食。至于条城镇人种不种粮食,其实不要紧。”罗庆德说,“你是大队长,这些情况你完全可以往县里反应。咱们条城镇已经种了几百年的水烟了,水烟销售让条城镇几度繁华,这些真实情况你应该反应,也要为做水烟买卖的人着想,我也相信县领导是不会难为我们,非要逼着我们去种粮食吧!眼下只要把水烟买卖做好了,照样也是支持社会建设,发展地方经济。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
“老罗,你先听我慢慢给你解释。”高世权说,“县上有人觉得水烟是个害人的东西,说是毒害人民。说等有天他非得把条城镇的水烟清理干净不可,全部扔进条城河里去。”
“这是谁说的,我去找他论理。”罗庆德说,“咱们条城镇的水烟是从什么时候做起的,是从明末开始的,清朝一度繁华,民国时也养活了大批人,这些你不是不知道,榆乐县人哪个不知道。”
“如果那个人不知道了,就可以去翻翻县志,在去学习学习。现在你说为了种粮食,就不要做水烟了吗?那不就等于把几百年来的买卖给毁了吗?别人答应,我可不答应。谁说的,我去县上说。”
高世权知道自己说话比较唐突,引起罗庆德的强烈不满与反抗,他知道罗庆德的脾气和秉性,是那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
如果真的让罗庆德去县城找人论理,那他这个条城镇大队长还干不干了,再说他的说县上的那个人,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他只是想试探一下罗庆德的口风,没有到却把他给激怒了。
现在不能说服罗庆德,那今年种粮食的事可能真的要大大折扣。他知道这件事很棘手,弄不好自己两头受气不说,还要背上条城镇人的辱骂。水烟产业真的不能在他手里毁了。如果毁了,那他就是背上千古骂名,真正成了条城镇的罪人了。
“这样吧!上面政策也不明朗,有什么情况我再给你说,我们好好商量,你也不要急。”高世权有些怯然地说,“老罗,我懂得你对水烟的感情,不管如何,我们得识时务。如果让你放弃水烟,去种粮食,你肯定不愿意。但与上面政策对抗,也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大队长,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罗庆德有一口气,我都不会放弃种水烟做水烟的,不管以后社会如何发展,我都要做下去。”罗庆德有些激动地说。
“我还要扩大吉庆坊的规模,把分号开到榆乐县、省城和其他大城市去,广收门徒,把做水烟这门手艺传下去。我不与你计较,做什么我自己知道。我也不在乎三个传三个不传的,只要谁愿意学做水烟,我一定教他。”
“你好好想想吧!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不是旧社会了。我都不愿意再做水烟了,要种粮支援社会建设,你还要再做,这合时宜吗?”
“你这算是警告我吗?”罗庆德问。
罗庆德心里一直想着制作水烟的事,他认为条城镇的水烟已经制作了几百年了,不应该断掉。高世权是想让他去种粮食,放弃做水烟,这是不可能的事。
高世权站了起来,有些愤怒,但没有发作出来。李林芝看到他们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有些担心真的争大吵起来,就赶忙走到他们跟前,说,“你们两人都消消气,种粮做烟都要干,只要是对条城镇有好处的事,我想你们都会做。”
高世权知道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事,算是给罗庆德一个警告和暗示吧,让他自己心里掂量着吧,毕竟自己还是条城镇生产队的大队长,手底下还管着几个生产小队长。再说他还有上面的人撑腰,条城镇的农业生产都是他说了算。
“老罗,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得看清形势。水烟是做不长久的,不信你看着。”高世权说,“现在已经没人愿意学做水烟了。”
高世权说时,罗铭啸正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多多少少听到高世权与父亲的说话。看到高世权飞扬跋扈的神气,走到他跟前,在他的耳朵根说了句话:罗家的水烟一定会做下去。
罗庆德制烟技术是父亲传下来的,是整个条城镇最权威的制烟工匠,一手绝活没有人能比得了。罗铭啸虽然年少,往往说话盛气凌人,有点霸气。
高世权本来想再说几句,听了罗铭啸的话后,立即往后闪了闪,轻蔑地笑了笑,说,“你爸做烟手艺,根本就传不下去了,我看也快完了。”
“真的吗?”罗铭啸不动声色地说,“那我们走着瞧吧!”
高世权没有想到自己碰了一鼻子灰,跺了跺脚大声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想传你的手艺,我看是要断代了。你不听我话,不加入合作社,那我们就走着瞧。”
罗铭啸指着大院外,说了一声,“请吧!”高世权一溜烟地跑了。
罗庆德看着儿子,没有想到他回来让高世权的嚣张气焰彻底化为无有,他对儿子说,“你现在就去盛隆坊装烟,我去吉庆坊,看着要装好了。”
罗铭啸本来想再问几句,罗庆德已经进了屋子里面了。他只好出门去了盛隆坊了。出门那刻时,耳边突然想起陈三爷说的那句话,“祖传的手艺不能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