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条城镇

　　一九五六年农历二月二春寒料峭。条城镇大街小巷的生意人都忙碌了起来，开始新一年的买卖。

　　从大年初三里起，条城镇热闹非凡，镇里三大姓族，高家李家罗家的社火大戏，你唱完他又粉墨登场，跟比赛似的。

　　让条城镇老百姓足足过了一个红红火火的大年。

　　等到正月二十三晚上各家各户举着火把送完瘟神，祈盼条城镇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后。

　　这样，闹社火的人总算消停了下来，也算是过完大年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

　　十五岁的罗铭啸今年成了罗家舞狮队的主角，算是出了一把风头。

　　他觉得还没有过完瘾，在家里摆弄了一上午的舞狮道具。

　　放下这个，又拿起那个，总舍不得入库。

　　今天他细心整理后，舞狮家什就要收藏起来，等明年再拿出来用。

　　父亲罗庆德在正屋拿出账本忙活着，不时地打起算盘拨打着，计划着今年的水烟生意。

　　母亲李林芝忙碰上手里的活计，纳着鞋底。这倒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不太干涉父子两人的事。

　　罗庆德给儿子说了让他整理好舞狮后，把压烟的压杠扛到吉庆坊后大院里去压水烟。压杠有时叫抬杠，两人抬着水烟可以装货。

　　罗铭啸本来对制做水烟的事不感兴趣，他只想跟远房的舅舅李恒财走南闯北倒卖水烟。

　　无奈年龄小，不敢违背父亲意思，就整天跟着他，也不生心学制作水烟，却私底下很佩服这个远房舅舅李恒财。

　　罗庆德合上账本，走出屋子来，看了看院子里正在干活的罗铭啸，说：

　　“铭啸，明天你跟着我学做烟，我的手艺不能失传啊！这可是我们祖传的……”

　　“爸，您有那么多徒弟，咋说失传了。”罗铭啸看了没看父亲。

　　直接说道，“我不想学，直接把你做好的水烟拿去卖就行了。”

　　罗庆德没有想到儿子会打断他的话，瞪眼看他，有点不耐烦地说，：

　　“你……你不想学。那咋能行啊！再说徒弟能跟儿子一样吗？”

　　“不明事理的东西。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跟我去吉庆坊，你在后院时从分拣烟叶开始，我手把手，一步一步地教你。”

　　“我要跟舅舅去学如何把水烟卖出去，把条城镇所有的水烟都卖掉。”罗铭啸小声嘟囔道。

　　“到时再到省城里开个店铺，您老人家只管做，我卖就好了，保证您有大把大把的钱花。”

　　“整天学得油腔滑调的，水烟买卖，你懂个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罗庆德顿时骂了起来。

　　“还想去省城，你看把你给日能的。我看你将来能走出条城镇都不错了，还省城呢？别再亏先人了。”

　　“爸，你不要那么看人嘛！你看李海春都到省城去了，我也得去省城看看。”罗铭啸嘟囔着说。

　　“我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去过省城。”

　　“别提你那几个狐朋狗友了，特别高家的那个女子，那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最好还是离她远点，少给我惹麻烦。”

　　罗庆德不高兴地说，“你看她的那个爸，像个活阎王，当了个生产队大队长，尾巴整天翘到天上去，落不下来了。”

　　“爸，您说她爸就她爸吧，您说人家高玉红干嘛啊！人家又没有得罪您。”

　　李林芝走出来，说，“好了，你们父子两人整天净吵嘴。铭啸，跟您爸好好说话，别跟教训人似的。

　　明天你就去吉庆坊分拣烟叶，从头学起，好好学你爸的手艺，等你那天真正学到手了，你就自然知道这手艺人的宝贵了。

　　别整天跟疯子似的，净整些疯疯癫癫说那些没用的事，你少跟高家那个女子来往。”

　　罗铭啸看了母亲一眼，再也不说话了，低头忙着给抬杠拴绳子。罗庆德返回屋里，又打开账本。

　　高玉红是高世权的女儿，比罗铭啸大一岁，在省城读书。

　　是他和李海春三人从小长大的玩伴。

　　罗铭啸想去找李海春，听说他这几天就要去省城读书，算是送送他。

　　虽然李海春是盛隆坊李恒财的侄子。

　　父亲李恒东跟着李恒财在条城河里放筏子运送水烟，撞到河边一块石头，掉进河里死了，尸首最后都没有找到。

　　从那时起，李恒财死活都不敢在条城河里放筏子送水烟了，就让罗庆德负责送货。

　　其实他也怕送货的人在半路上给水烟掺假，影响了他的生意。

　　罗庆德毕竟是他雇用的制烟师傅，不可能砸自己的招牌。

　　再说还是他的堂妹夫，亲戚之后处也不会欺假。

　　说起来条城镇上三大家族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些联姻亲戚。

　　李海春父亲死得早，从小和高玉红一起跟罗铭啸是玩伴，对罗家从来没有外心。

　　小时候经常吃住在罗家，这几年李恒财供他去省城读书，来往渐渐就少了，每年到寒暑假几个能凑在一起。

　　再回省城时时，罗铭啸都要送送他们去上学。

　　高玉红和李海春同岁，大罗铭啸一岁，整天像个跟屁虫似的，只要罗铭啸出现的地方，都有她的影子。

　　已过晌午，日头偏西。罗铭啸在院子里拿起抬杠，要把上面的绳子绑好。

　　没有父亲的允许，他不敢乱跑。

　　罗铭啸看到父亲的徒弟高玉龙日急慌忙地跑进来，就在院子站定，双手叉在腰，低着个脑袋不停地喘气。

　　“师傅，师傅——”高玉龙没有进屋，就在院子里高声喊了起来，“师傅，李恒财李老板请您去趟他家里，说有要……要事商量。”

　　罗庆德听到徒弟高玉龙的声音，放下算盘，走了出来，说：

　　“玉龙啊！啥事啊？看把你给累的。他没有说是啥事啊？”

　　“李老板这倒没说，说是请您去一趟。就现在，请您务必要去，去了才给您说。”

　　高玉龙直起腰来，上前说道，“看样子很急，我琢磨着是不是要让你出货。”

　　“那行吧！”罗庆德喃喃地说，“我们去了看看再说吧，不到出货的时间啊！再有半个月才能出货”

　　“如果春节不影响，现在是到了出货时间了。”

　　罗庆德带着徒弟高玉龙往外走的时候，罗铭啸朝高玉龙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高玉龙举起右手握成拳头，吓了他一下。

　　罗铭啸并没有被吓着，他放下手中的抬杠，麻溜地跑进屋子。

　　“妈，我去看看海春。”罗铭啸看到母亲很认真地做活说，“听说他马上要去省城读书去了，我得去送送他。”

　　“把那些狮子放到库房里去，抬杠收拾好了吗？把你干的活干完了再去，小心你爸又要收拾你。”

　　罗铭啸又给母亲做了个鬼脸，连蹦带跳跑了。他知道李海春爱去城隍庙，那里也人多热闹，孩子们去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