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她头也不抬。

　　肩膀轻轻地抖动，似乎在无声的哭泣。

　　他俩的举动瞒过了班里所有的学生，可还是逃不过火眼金睛的老韩。

　　老韩并不老，充其量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但他在班里不苟言笑，总是高深莫测地眯缝着一双细长的眼睛。

　　总是会冷不丁地出现在教室后门的玻璃框前，把搞小动作的学生瞅得一清二楚。

　　当然，吴天明和柳絮的小动作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已经好多次地看到过柳絮悄悄地把好吃的东西塞进吴天明的桌箱。

　　为此他也曾在作业本上偷偷地提示过，写下了诸如“不合时宜的花朵容易调零”这样含蓄朦胧的句子。

　　但他还是发现，他俩的关系有增无减，并且向着更深层次迈进。

　　老韩感叹，年青人的爱情就是有着强烈的吸引。

　　其实他悄悄地隐瞒着一件事情，就是他也已经结婚了，并且有了一个两岁半的儿子，妻子就是他高中的同学

　　“嗳，有啥事情给我说一声嘛。”吴天明着急了，不自觉地用手扯了扯她的衣角。

　　柳絮转过头来时，已经满面泪痕。

　　吴天明吓了一大跳，“怎么了，谁惹你了？”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她擦去脸上的泪痕，朝他抛来一个微笑。

　　直到上课的钟声敲响，同学们才停止了关于那个弃婴的讨论。

　　当天的晚自习结束后，柳絮没有急着回家，她一直神情恍惚地坐到所有的学生都离开了，看着教室里亮晃晃的白炽灯管发呆。

　　她心中积郁已久的心事又让她回到了苦闷的过去。

　　憋得她不吐不快，整整一个下午，她都有如行走在长久的梦幻当中。

　　就在临下课前，她悄悄地告诉天明，让他在教学楼前面的花园里等她一会。

　　教学楼里嘈杂的脚步声终于平息了下来，她慢慢来到窗户前。望向下面的花园。

　　花园里隐隐约约地能看到假山，假山周围还有一个稍大的池塘。

　　不过因为此地缺少水源，那个池塘也只是形同虚设，里面经常飘满了落叶。

　　柳絮在窗前站了片刻，把灯关掉了，轻轻地带上了门。

　　楼道里的灯已经被关掉了，此刻一片死寂，与白天的喧嚣相比，静地有些可怕。

　　这些楼梯每天都会上来下去走很多次，现在即便是没有灯，她也能走得顺顺当当。

　　她抓着木质的楼梯扶手，一步步往下，手心触在那些被磨得光滑的木头上，透着一股温润如玉的感觉。

　　每天下晚自习，她都会在所有的同学都走完后，最后一个在这黑乎乎的楼道里慢吞吞的走下来。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白天靓丽光鲜的女孩，在走完这短短的四层楼梯时倒底在想些什么。

　　童年留在心底的创伤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失而消亡，反倒有一点轻微的刺激时猛然加剧。

　　而此刻，想到楼下花园里等着的吴天明，她决定把那些屈辱不堪的经历告诉这个憨厚善良的小伙。

　　等在花园前的吴天明同样也有些不安，虽然学校里男女同学的交往已不象乡下那样。

　　可是这“花前月下”，总觉得有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

　　何况今天下午柳絮反常的表现，一直让他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柳絮在他一米的位置站定，“有些话想和你说说，我快被憋疯了。”

　　黑夜中他看不清她的眼神，只觉得这个姑娘突然变得有点陌生。

　　“我……”她欲言又止。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此刻强烈地想找一个人听她的故事。

　　而这个倾听者竟然是吴天明。

　　熄灯铃声已经敲响了，她拉了拉吴天明的衣袖。

　　“跟我出去吧，我的陈年旧事，一时半会也讲不完，可我憋得慌。”

　　吴天明慌里慌张地，做贼样地和柳絮一前一后出了学校的大门。

　　吴天明所在的学校位于县城的最南端，学校右前方二十米处有一个坡度不小的下坡。

　　下坡尽头是一小块平地，约摸二十米左右的宽度，一字排开住着四五十户人家。

　　他们一前一后走下斜坡，不时有在外游荡的学生在黑暗里高声吼叫。

　　或者五音不全地高唱流行歌曲。

　　在这个平地上的平房中，住的大都是附近的居民。

　　有些脑子灵活的居民，在自家院子里又临时加盖了许多小房子租给学生。

　　在外租住的学生相对比较自由，一般都会给家人说住在外面时间充足，更有利于学习。

　　其实好多都在外面谈起了对象，搞起了当时比较罕见的同居。

　　柳絮穿过黑夜的巷道，在一个紧锁的双扇门前站定，吴天明见四下行人稀少，也紧跟在柳絮身后。

　　门一打开，一闪身，他俩进入了院内。

　　他们都出差了，去了南边。

　　她站在房子门前台阶边的黑夜里，并不急着进门。

　　“她们？”

　　吴天明才恍然记得，和这个姑娘交往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她却从来都没有提及过她的家人。

　　她说她们，让他觉得拗口而别扭。

　　“你是说你爸妈。”

　　“算是吧。”

　　柳絮坐在台阶上，夏夜的凉风吹动着院中的树叶。

　　“你肯定想知道我下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哭吧。”

　　“嗯。”

　　“我曾经也是一个弃婴，只不过我活了下来。”

　　她顿了一下，“有时候我觉得我没有那个弃婴幸运，早早地离开人世。”

　　暗夜的凉风吹在背上，吴天明不知所措地打了一个冷颤。

　　“她们不是你的父母。”

　　“不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亲生父母是谁。”

　　“他们为什么生下了我，却抛弃了我。”

　　“现在他们对你不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非常好。”柳絮突然冷笑一声。

　　“他就是一个qin兽。”

　　吴天明倒吸了一口凉气。

　　柳絮十三岁时，才知道她不是她们亲生。

　　那一年，她上初二。身材已经开始发育。

　　一个夜晚，她的母亲加班，他冲进她的房间占有了她。

　　她想不到她的父亲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后来才知道，她是他们在路边捡来的弃婴。

　　黑夜中，吴天明恍惚在看一部破旧灰暗的老电影。

　　那一晚，他们坐在房屋的台阶上，梦一般度过了一个夏夜。

　　他只记得，怀抱中柳絮的娇软的身体和微微触碰在一起的shi润的嘴唇。

　　随着旭日东升，他却越发觉得象一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