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看着面前这个女孩，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紧闭的双眼，他一时间竟然紧张地手足无措。

　　只是愣愣地看着。

　　彩云期待的一幕没有出现，她长出了一口气，放松的同时又稍显失落。

　　她睁开眼，看到小舟一脸陶醉地看着自己，手里捏着一个粉红色的盒子。

　　他一怔，随即很快说，“眼睛闭上。”

　　彩云只觉得一双手颤抖着滑过她稍显凌乱的头发，滑过她的脖颈。一丝凉凉的感觉。

　　同时一双有力手似乎迟疑着，又有力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她浑身一阵颤抖，双手机械地垂了下去，象一个松软的布袋。

　　他还是欺骗了她，说大金牙给的钱在药店返回的路上丢了，恰好遇见了小琴。

　　不过他没有告诉她小琴在那里的事，只说好象在大城市打工。

　　当然，给大金牙买的啥药他也绝对要守口如瓶，这关乎一个男人的自尊。

　　转眼间，吴狗剩来到县城已经大半年过去了，这期间除了和杨旭一起混得熟悉些外，他基本和别的同学不怎么来往。

　　这期间唯一让他感到难堪的是时常饿着肚子，尽管开学时家里人用毛驴驮着几口袋面和洋芋送到发往县城的老驼铃车上。

　　一日两顿饭基本都是洋芋面，用小煤油炉子煮。

　　本来他想买个煤油炉子的，可是杨旭说还不如两个人合做。

　　他负责打开水洗锅，杨旭负责切洋芋揪面。

　　每天第四节课时，班里的同学基本没有心思听课，一手抓着笔杆，一手在桌箱底下已经抓着水壶的提把。

　　下课铃声一响，老师还没有出门，一个个提前五颜六色暖瓶的学生已经飞快地沿着窄小的巷道敏捷地飞奔而出。

　　有时候哪个冒失鬼一不小心还会撞翻老师手里的粉笔盒，但一般在这个时候，老师们也只是大度地笑笑。

　　饶是如此，等到吴天明跑到后面空阔地上的开水房前时，黑压压的学生已经站了一大片。

　　没办法，谁让他们是四楼呢。

　　站在前面的学生接到壶里的水接近于开水，自然在做饭时就会省下很多煤油。

　　越到最后，锅炉里注入的凉水越多，有时候排到最后的学生打到的水其实已经和凉水差不多了。

　　杨旭长相憨厚，可是干起活来却异常麻利。

　　一般情况下，他都是直接把洋芋切好了，放在锅里倒上水煮，等到煮得差不多了，就把外面压来的面条下到里面。

　　偶尔会买些葱之类的，那煮熟的饭里会有一点点让人看着眼前一亮的绿色。

　　可不管有没有亮色，他们还是会狼吞虎咽地吃上一大盆。

　　吃完饭，杨旭就会满足地往床上一躺，吴天明就洗碗刷锅，负责善后。

　　杨旭人缘极好，有个在矿上上班的父亲，自然兜里就比别人殷实一些。

　　他时不时地会在南关的蔬菜市场买一些水果回来，分给宿舍里的人，不过一般都只是一小瓣苹果啊什么的。

　　除了这些，杨旭最吸引吴天明的，莫过于他能随时在校门外那个叫“瑞雪书屋”的地方租来小说。

　　一毛钱一本一天，也就是在那时，吴天明争分夺秒地养成了快速读书的本领。

　　当然，一般的书他们都是随便看一遍就还回去。

　　《人生》吸引了他，使他爱不释手，一句句地往过看。重复地看。

　　有一天晚自习，他看到生活在黄塬那些悲苦的百姓时，看到高加林和刘巧珍分开时，他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同桌叫柳絮，在吴天明看来，是一个精致的女孩子。

　　长相甜美，打扮入时，笑起来一双眼睛就会眯成向下的弦月。

　　“你怎么了？”

　　她轻轻地推了推吴天明的胳膊。

　　在乡下，吴天明和女同学之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即便是邻居家非常要好的女同学，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时还有说有笑。

　　一旦遇到别的村的同学或者快到学校时，立马保持距离。

　　坐在一起的同桌也是一整天也不会说话，还会划出明确的“三八”线，形同陌路。

　　所以当他和柳絮坐在一起时，他显出了相当的拘谨。

　　平时这个大方的女孩子总会拿出家里带来的好吃的分享，他都会客气地拒绝。

　　虽然早上薄薄的一个油饼，在他极度空虚的肚子里消化后，每天三四节课时就会饿得头晕眼花。

　　“我，没怎么啊。”他抬起头茫然地望了柳絮一眼。

　　“那。”柳絮指了指他的眼睛。

　　他才发现他流泪了。

　　他赶忙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

　　“看得有点入迷了。”

　　他指了指刚刚藏在桌箱里的《人生》。

　　柳絮好奇地看了眼那本厚厚的小说，她知道这个同桌特别喜欢看书。

　　虽然长相普通，穿着寒酸，可是身上总有那么一股让人说不清的感觉，让她极为欣赏。

　　不过，她平时可最不爱看小说，只要一翻开那些小说，她就犯困。

　　可她好奇是什么样的小说能让这个看起来很特别的男孩子看得眼睛都下来了呢。

　　柳絮走进了一个让她完全陌生的世界，她不知道在她生活的小县城之外还有很多人如今是这样的生活困顿。

　　这个善良漂亮的姑娘的眼眶shi润了。

　　在《人生》中，她记住了生活中的苦难，以及苦难是最好的老师。

　　他也似乎明白了吴天明眼里的忧郁与深遂。

　　《人生》柳絮彻头彻尾地看完了，并且不止一遍。

　　她时而开心，时而流泪，奇妙的是，经过这次事件，他俩的关系似乎增近了一层。

　　吴天明也偶尔会吃一些她带来的东西。

　　时间过得飞快，学校的生活忙碌而有序。

　　有一天，学校里竟然出现了一件怪事，清洁工在清理厕所时竟然在女厕所里发现了一名不足月的弃婴。

　　虽然校领导极力封锁了消息，但还是有小道消息传遍了这个小县城的大街小巷。

　　同学们在私下交头接耳。

　　柳絮却埋着头一直不说话。

　　“你说，谁这么狠心呢？”吴天明捅了捅她的胳膊。

　　县城的学生毕竟都大大方方，很多男女同学相处也非常融洽。

　　用班主任老韩的话来说，这就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不过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应该也有他的道理，因为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都想在异性面前留下好印象。

　　不管是不是自己喜欢的，起码在异性面前表现地都比较乖巧，懂事。

　　老韩的管理也就轻松了不少。

　　不象男孩子坐在一起，上课的时候偷偷地在桌子底下掰手腕。

　　女孩子在一起，悄悄地谈论怎么样化妆啊。

　　不过吴天明和柳絮的关系却比较特殊。

　　吴天明已经完全适应了柳絮每天带来的好吃的。

　　柳絮也非常巧妙地避免了别人的说道和天明的尴尬。

　　她总是悄悄地把好吃的塞进吴天明的桌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