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渐渐觉得,在村子里已经没有了那种一呼百应的气势,他原来在吴家坪放个屁也有人说带着干部味。
可是他发现,很少已经有人再叫他去叫魂啊、安土啊什么的,他开始转动脑筋,开始想办法从吴家坪走出去,他敏锐地发现,外面有一个更广阔的环境在等待着他。
他把破擦油包包换成了漂亮的皮包,也在镇街道上赊了一辆125型摩托车,他不会再把目光聚集到吴家坪这个弹丸之地。
李三开始在县城周边频繁地活动,比起在吴家坪、张家洼这些地方拿一只鸡顺两盒烟来钱就快得多。
他特意准备了一些道具,把东西带到了县城,在县城一个偏僻的巷道里租了一个房子,他要在县城开始他招摇撞骗的新生活。
同样开始嗅到发财机会的人不止李三一人,当伏辉娃领着一帮村里的半大小子南下淘金时,吴家坪的人似乎从中悟到了什么,对于他们祖辈寸土寸金的土地,也已经不再那么殷勤地侍弄了。
村里那些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真正地觉得心疼啊,那么好的土地,大部分已经撂荒了。
伏辉娃领着十一个小伙子和两个小姑娘,趁着一辆总包工头的车来到了离家八百公里的一个山沟沟里时,众人瞬间感觉上了当,辉娃嘴里描述的比天堂还好的城市离他们太远了,据说出去到镇上买个东西都得坐包公头的顺风车,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
“你说的高楼呢?这哪里象个城市的梯子。”小琴最先对哥哥发难,她在饭店干得好好地,本来饭店老板的儿子对她很好,她梦想着有朝一日坐在收银台前数钱,坐坐当老板娘的瘾。
可现在,同村另一个叫郭彩云的姑娘也开始怀疑小琴,对小琴嘴里偷偷告诉她的话深表怀疑,这哪里是小琴描述的样子嘛。
小琴有口难辩,对着彩云瞥过来的不屑眼神只能暗暗叫苦。忙不迭把把自己头上那个蝴蝶发卡取下来,顺手别到小琴头上,才使小琴破涕为笑。
好在这些庄稼小伙子对此并不在意,他们住的山沟里比这也好不了多少,再说了,他们除了搬砖和泥什么的外,再不管什么挑水饮驴填炕什么的琐事,况且还有小琴和彩云俩美女给做饭。何乐而不为。
十一个小伙子分成几拨,和泥的,侍弄胚子的,推车装窑的,往外出砖的,一个个都是干活的好手,彩云对于这份工作也已经得心应手,可是小琴就有些落寞了,对于这个工作的地方,她打心里不满意,可是既然已经来了,又不能拆哥哥的台。她只好暂时把苦闷放在心里。
没有音乐,没有城市,没有灯红酒绿,所有的娱乐就是喝酒、斗地主,只要是不干活的时候,几个男人就光膀子甩起扑克牌,日子倒也过得很快。
可让小琴感到苦闷的是,厂子里的包工头开始打她的主意了。
那个包工头四十多岁,一脸油腻,满身是肉,露着几颗黄灿灿的金牙,时不时会把袖子夸张地撸起来,露出满是纹身的胳膊。
“小琴,好好干,等哪天哥给你找个好对象,就别回那个山沟沟里了。”大金牙看着小琴,露出谄媚的笑容。
“对象倒是不急,不过哪天有空了带我去镇山转转倒可以,我都呆得闷死了。”
大金牙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小琴,住在这个四面被山包得结结实实的山坳里,他不时地会想起狗剩,虽然他已经上了县城的高中,虽然离了这么远的地方,但是想起小时候的事,竟然脸上会飘起几朵红晕。
但她明明知道,她和狗剩的差距,狗剩不象这些光膀子喝酒甩扑克牌的人,他甚至有一点腼腆,有一点害羞。
大金牙以前除了隔十天半月用皮卡车拉回来一些米面油外,基本上只是在负责出货时领着大货车来几趟。在这个地方,基本上是面粉,大米,土豆,白菜,偶尔会带来一块大肉,或者青菜。
可最近却往山沟沟里跑得勤快了,还不时地会装模作样的来厨房检查一下食堂的伙食情况。
只有小琴在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偷偷地往她的手里塞过一些零花钱,塞钱的时机大金牙把握地非常好,往往就是看着屋外的彩云快要进屋的时候,那样小琴根本就不能推辞,只好悄悄地装在兜里。等着时机再还给她。
“小琴,你不是说要哪天跟我去外面看看吗?明天有一位客人来拉砖,去送往省城,他来回要拉好几趟,正好你可以跟着去,在省城住上一半天,等到他下次来时再回来,方便地很。”
“那我可以和彩云一起去吗?”不知怎么地,小琴一想到自己要在省城住上一两天,突然就有点害怕。
“要是你俩都走了,那饭怎么做,你不用担心,来给彩云多买点好玩的就成了。”大金牙对着彩云,“彩云,这几天就辛苦你了,回来我帮你带两件新衣服。”
彩云本来沉着脸一语不发,一听大金牙说要带几件衣服,顿时高兴了起来。“去吧,小琴姐,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我这你不用操心,还有你哥他们呢,到时候帮忙照看我一下就成了。”
来此两三个月了,这个寸草不生的山沟沟里几乎与世隔绝,随着汽车沿着盘山路的颠簸,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美,越来越明朗,山外一片片成熟的庄稼,金黄的麦子随风摇曳,她们刚进山时,麦苗才刚刚一拃长。
司机闷着脸一声不吭,偶尔拿起旁边的大水杯“咕嘟咕嘟”灌上一口,侧过脸看一下象个出笼小鸟的小琴。嘴角泛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这样的女孩子他见多了,“妈的,好菜都让猪拱了。”黑脸司机不自觉地嘴里嘟囔了一句。
小琴本来就对外面的景色一直吸引着,也无暇顾及旁边这位脸象泥塑一样的司机。
车在省城外围一个建筑工地上停下来,司机从腰里取下传呼机,开门下车往一座彩钢房前走去,对着小琴做了一个乖乖呆在车里的手势。
不一会儿,他出来对着小琴说,在这等上半个小时就会有人来接她。
说完又开着卸完货的车轰隆隆地走了。
望着车远去的背影,小琴有一瞬间有跟着返回的冲动,她突然感觉到了一丝隐隐的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