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

　　程枫喝了一杯又一杯咖啡，把审讯的文字和视频记录过了一遍又一遍。

　　三天了，没有取得突破。抓的那几个人一口咬定，无人指使，也没有幕后老板，他们就是鬼迷心窍，听说珊瑚可以挣大钱，就开船过去挖了。还没找到中间人，而且，那晚真的是第一次干这事。

　　狗屁。这样的装备，这样的计划，绝不是几个普通渔民能操控得了的。但是程枫并没有证据。他们身上一个手机都没有，也没有纸和文字。查GPS、查船号，查案底，这艘船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隐藏证据的水平，以及那几个人滴水不漏的回答，证明了他们要不真没事，要不就是具备很强的反侦查能力。

　　经验和直觉告诉程枫：越是没破绽的地方就越有问题。

　　还有那条国际非法交易的线索，突然中断了。那天他从“归去”客栈出来，那两人一溜烟就消失了。既没在岛上，客运码头也没查到踪迹，说明他们有船接应。

　　刚才，他接到宋大姐的电话，说老鸟找到了，摔在望海崖下面的海里，岛上没有医治条件，和阿见他们一起紧急用船运回银海了。人没死，但还昏迷不醒。

　　这事有点蹊跷。老鸟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是有谁叫他去的吗？跟挖珊瑚有没有联系？

　　程枫敏感地意识地：这里面有名堂。他也明白，这件案子将非常棘手。现在证据找不到，打给老鸟的电话是一次性手机号码。看来得等老鸟醒来才能问了。既然老鸟很关键，那么对手也会认为老鸟很关键。他猛地打了个冷战，立刻拔通电话：“晓玲，你们赶快在医院加派人手！”

　　龙华集团第28楼董事长办公室。

　　富丽堂皇，豪华气派，落地窗外，海滩一览无遗。许老板却无心看景。

　　挖珊瑚失利，在他的意料之外。本来很顺利，前几批都有惊无险，里外关系都打点了，不要主动查，就算接到报警，也拖半个小时出警，留够他们撤退的时间。不应有问题。但是半路冒个程咬金，打乱了计划。

　　王富这帮人办事，更叫他恼火。他是吩咐他们查清楚风声是怎么走漏的，那个特种兵是如何发现的，公安到底掌握多少。王富认为可能是志愿协会搞的鬼，协会信息灵通，也前也经常举报这个举报那个。王富借口要给老鸟提供信息，约他上岛来谈事，再旁敲侧击问一下。

　　谁知差点闹出人命！这种敏感时候出人命，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王富哭丧着脸说：我怕脸熟，还特意找了两个脸生的出面，本来是想吓他一下，谁知老鸟性子烈，不服，大家扭成一团，一不留神摔下去了。

　　蠢！蠢得像猪！接二连三把事办坏，许老板怒不可遏，让自己的手下把王富狠狠教训了一顿，让他长点记性。

　　又是老是爱搞点事的协会。宋大姐当记者时，写过不少关于黄赌毒的暗访文章，这些文章让他的几个最挣钱的会所、酒店停业整顿了一个月，损失惨重。

　　他讨厌记者。他们像苍蝇一样无缝不钻，去深挖一些当事人不愿提起的事，添油加醋一番后把它们送给人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其实，记者能量也有限的，他们的文章只能触及一些皮毛，热闹一下，社会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无冕之王？那是记者自欺欺人。这世界更暗更深的秘密在冰山下面。

　　宋大姐后来办了志愿者协会，几次搅黄了他的事。宋大姐并不知道，她已经有意无意地触犯到了本市最大的黑社会了。

　　但那些毕竟只是小钱。挖珊瑚也不是什么大钱，许老板是想通过这个合作，投其所好，跟一条更大的鱼搭上关系。那个关系，才是龙华以及他，日后长久荣华富贵的保证。

　　对方已表示了对他办事能力的“小失望”，希望他今后利索点，再不行的话，东岛人就自己出手。如果协会继续往这上面搞事，许老板就不能不给他们点颜色了。

　　协会倒不成什么大威胁。目前许老板头痛的有三个人。一个是老鸟。如果他醒来，王富就暴露了，王富暴露的话，以他的秉性，难保不把自己供出来，看来，不能让老鸟开口。

　　另一个，是顾尘。

　　那个顾尘，他一看照片，就知道她是谁了。外界都传他看上她，想霸占她——她是漂亮，有本事，许老板也喜欢这种带劲的妞——但是他并不想霸占她，这个女人不好惹，也不能惹。他确实想用那片海滩开酒店，但每次都是客客气气派人去商量，要不是上头的几个大佬催得急，他也不至于派王富直接带话——又是王富！吃鸡不成还反蚀一把米。

　　许老板烦恼地开了一瓶马爹利，将金黄的液体倒在装了冰的杯子里。

　　许老板上头，还有老板。别看他在银海、在龙华不可一世，只有他知道，他就是个提线木偶。

　　许老板是本地人，在银海码头一带长大。从少年时跑龙套起，一路打拼，见神杀神，见鬼杀鬼，苦心积累，慢慢奠定了如今的龙华基业。从点头哈腰的跟班小弟，到富甲八方的名流，靠的是自身的本事和勇猛，更靠黑吃黑等硬手段，当然也少不了送钱、送色、给好处等软手段。一部上位史也是一部血泪史，个中有多少辛酸，欠过许多大佬的人情，互相有多少把柄在对方手上，只有自己知道。

　　许老板信奉的是赤luoluo的丛林法则。这个丛林里，没有温情和道义，只有人性的贪婪和扭曲，进来就是走上一条不归路，要么死在登上权力顶峰的路上，要么在权力顶峰战战兢兢。

　　这年头，你有钱，有人比你更有钱；你狠，有人比你更狠。有钱不是最厉害的。厉害的是有权，那才是真正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

　　所以，许老板活得越来越小心。像顾尘，他就不敢轻易动。如果她不点头，他目前还是没什么办法。但是上头一定要拿下这块地，说岛上准备建成国际旅游岛，这个位置是风景最好、目前地价最便宜的一块了。让他两难——上头，是食物链中站在他上面的人。

　　第二个让许老板头痛的人，是林逍。这个人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完全不在计划里，计划A、B、C、D都没他，但他最有可能会坏事。那晚海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许老板还没有查清楚，但他明白，林逍这个人，威胁很大，尤其他现在整天跟在顾尘身边，很多事不好办了。

　　林逍什么来头？他想了想，拿起电话，打了一个国际长途：“你帮我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