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宣判
“先生，我认为赛车中是用人类还是用电脑来比赛，这是一个赛车界的技术问题，而不是法律问题。不应该在本案探讨范围内。”
林飞轩言简意赅地说，他的声音透着冷峻。
审判长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地说：“好。那么，被审判人陈词结束。下面是独立审查人，凤翔高中校园稽查队提供证词。”
听到审判长的传召，叶宁远站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读手中的调查报告。这份报告是两个星期以来吴悠儿和他两个人加班加点地写出来的，为了尽量摒弃叶宁远和林飞轩之间的私人情谊，措辞方面可谓字字斟酌。事实上，前面的陈述也和审判长手中的材料以及林飞轩的陈词大同小异，之所以还花那么多功夫，全都是为了增加在报告最后提出的人为修改了赛车程序这一点的可信性。
叶宁远显然曾经练过演讲，一份枯燥无味的调查报告在他口里念出来行云流水、抑扬顿挫，像诗歌一样动听无比。
吴悠儿敢肯定，有好几个女生眼睛里都飞出了粉红色的心心。
如果审判长是女的就好了，这样林飞轩一定会被无罪释放。
可惜，当审判长听到就连叶宁远的报告里都提及到“自动演变成无人驾驶模式”一事之后，眉毛明显地纠结起来。
而当叶宁远念到：“下面是在幻象300的黑匣子内提取出来的，关于案发当日的赛车内部程序源代码截图”时，审判长的脸色总算有了一点变化。
“那么，请提供相关的证据。”
“好。”
叶宁远回答着，那屏幕上面的投影再次变换，这一次，出现的不再是图片，而是一行一行密密麻麻的源代码。在长长的代码字符中间，有醒目的红色线条圈出几行短短的代码。
“请审判长大人、副审判长大人以及各位陪审团注意，我用红圈标出的部分，就是程序进行了改动的部分……”叶宁远说着说着，语速突然变慢起来。
他的眼睛瞪大。
瞳孔缩小。
叶宁远的脸色，慢慢地开始变得煞白，额头上瞬间布满汗珠起来。
这份源代码，吴悠儿也只是粗略的看过一遍，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以令叶宁远此刻如此大乱方寸。只是下意识地，她察觉到事情起了不好的变化。
可是，已经迟了，大家的注意力都已经往屏幕上去。叶宁远的话也已经说完，现在全场人都注视着那几行字符。
有懂行的人，这时表情也已经起了变化。
“那么，请问有哪位陪审团成员，能够解读这份字符串吗？”
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青年教师站了起来，吴悠儿认得那是教计算机语言的陈老师，为人和善正直。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请了他来当陪审团。
陈老师凝神看了看屏幕，然后说：“审判长大人，这的确是驱动无人驾驶模式的代码没错。”
“那么，这行代码所要实现的功能，的确如被审判人所说，是在特定时间点之内自动执行五秒钟无人驾驶模式吗？”
“不。”陈老师不假思索都说，“恰恰相反，这行代码，是在特定时间点之内，由驾驶员执行无人驾驶模式。”
…………
骗人。
骗人！！
这个老师，在骗人！！
吴悠儿的心跳突然加速了，她身子在椅子上微微摇晃着，原本平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极度的震惊让她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她知道叶宁远刚才为什么会有那种表现了，他肯定比她早发现屏幕上面所显示的源代码被人动了手脚。
他们辛辛苦苦找到的，唯一能够为林飞轩洗刷罪名的证据，在审判庭上被人调包了！
林飞轩他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认为他们背叛了他？
腥甜微涩的感觉堵塞在吴悠儿喉间，她满脑子血往上涌，再也顾不上旁人，抬眼就向一旁的林飞轩看过去。林飞轩依旧眼帘低垂，面无表情。
可是，她宁愿见到他暴跳如雷、责难有加，他不是冷血无情加毒舌吗？现在正是发挥他特长的好时机了啊！
——然而，他就这么泥雕木塑般地，坐着。等待审判长的审判。
而现在证据确凿，已经没有再次辩驳的机会了！
“下面请陪审团退庭商议。”
机械一般的声音，掩盖了在场嗡嗡的窃窃私语。
吴悠儿木然地瘫在椅子上，万念俱灰。
真是很奇怪。
审判的又不是她。
为什么紧张的是她、愤怒的是她、不平的是她……到现在，觉得绝望的，也是她。
林飞轩呢？
他从此以后，恐怕都没有机会再摸他心爱的赛车方向盘了吧？
那个在赛道上如精密机器般运转，放肆飞扬的少年，她再也看不到了吧？
苦涩腥甜的感觉充盈鼻腔，吴悠儿这么想着，意识模糊，只有心底那绵绵密密的痛楚，是清晰的。
就如透入肌肤纹理那样的，清晰。
“我们被耍了。”
叶宁远在吴悠儿耳边咬牙切齿，他的声音很低，透着真正的愤怒。
“哼，我倒想要看看，是谁这样一意孤行地跟我们作对。”
原本应该保持中立的校园稽查队队长浑然不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把自己跟审判庭中央那个即将接受宣判的“被审判人“列在了同一阵线。他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狰狞。
吴悠儿打从心里赞同队长的做法。
他们被耍了，而且对方绝对不简单。
能够潜入天蓝车队队舍改写赛车程序，现在又能够潜入审判庭里调包证据，这个看不见的对手，真是可怕。
“下面宣读审判结果。”
再次开庭的时候，审判长手中已经多了一份全新的文书，他用平板的语调大声宣读：“被审判人林飞轩，因为违反《国际赛车安全条例》第十三条以及《车手管理法》第二十八条内容。撤销天蓝赛车车队队长职务，开除出车队，实行终身禁赛。并且记留校察看处分一次。即日执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