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李斌看不清楚,感觉是一个孩子。
再往前走,定睛一看,果然是李夕。
李夕眼巴巴地看着父亲。
两天时间,李夕圆圆的小脸变瘦了,眼睛变大了,下巴变尖了。
在月色下,眼睛里泪汪汪的,看的李斌心疼。
李斌拉着儿子的手,慢慢往回走。
“李夕,晚上吃饭了吗?”
“吃了。”李夕小声说。
“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事情要坚强。不要只想着哭。”
“我没哭,我只是怕他像爷爷一样。”
“爸爸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他做了手术,没事了。”
“那为啥你明天还要去?”
“傻孩子,人家还没出院呢!头上开了个大口子,缠着绷带,养伤呢!”
李斌想象着,继续给儿子说:
“他流了好多血,身体虚弱,要补充营养。爸爸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买给他。这样他就好的快了。对吧!”
李夕点点头,没有再问。
第二天,李斌早早赶到银行取钱。
看看户头上所剩无几的余额,他不敢再想曾经给弟弟的承诺。
过了这个坎再想办法吧,李斌无奈地摇摇头,赶紧往汽车站走。
到了汽车站买好车票,又等了一会儿,才看到陈父的身影。俩人一前一后上了汽车。
中午时分,汽车到了省城。
李斌和老陈连问带猜,总算走到了医院。
顾不上喝一口水,李斌第一件事情,还是去找主治大夫。
“这孩子的情况,我早上已经检查了。市里的医院处理的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那为什么还是昏迷?什么时候能醒来?”李斌问。
“我们联系了康复科。他们这方面经验比较多,可以先做康复唤醒治疗。”
“大夫,大概需要多久才能见效?”陈父问。
“具体你们和康大夫联系。也许几天,也许一个月。但超过一个月没起作用,就要放弃了。”
从大夫办公室出来,李斌去交费,陈父去病房。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看来,省人民医院也不是万能的。
又熬了两天,陈父看到李斌时时咳嗽,身体也是病恹恹的,脸色蜡黄。说什么也不让李斌待在医院了,非让他回家休息。并承诺,陈鹏举一有好消息,立刻打电话告他。好说歹说,这才把李斌劝走。
李斌吃了些药,在家躺了一天,想想给老陈留的是厂里的电话,还是去上班了。
李斌每天如坐针毡,盼着好消息,但几天过去了,迟迟不见电话找他。
有时候,打着算盘,耳朵里总听见电话响,于是放下手中活,跑到厂长办公室,结果什么也没有。
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李斌知道希望不大了,但还是决定再去省里看看。
“厂长,我明天想去省城看看那孩子,您能再给我一天假吗?”
李斌最近总是请假。自己感到很不好意思。
“叮铃铃…”
厂长刚要开口,听见电话响,顺手接了起来。
因为已经失望了无数次,李斌压根没想到电话竟然是找自己的!
“你的电话。”厂长把话筒递给李斌。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老陈!老陈!是真的吗?鹏举真的醒了!你不会骗我吧!”
李斌激动地语无伦次,热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厂长,孩子醒了!孩子终于醒了!”李斌拉着厂长的手,使劲握着。
“那快去看看吧!真不容易啊!”厂长也替李斌高兴。
李斌飞快地跑到静华的车间,顾不上还是工作时间。
“静华,我去看看。孩子醒了,我怎么都得去看看,你说要不要带上李夕?”
听到陈鹏举醒了,静华高兴地跳起来。
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还是别带了好。你自己去吧!时间赶趟的话你现在就去。”静华冷静下来,让李斌自己去。
“对,你说的对。俩孩子不一定想见面,老陈俩口子也不一定想看见李夕。那我走了!你下班告诉李旭和李多。”
这次,李斌是高高兴兴地登上了前往省城的汽车。
汽车一路驶过,李斌高兴地望着车窗外,一边盘算着再给那孩子买点什么。
对了,买身衣服吧!那天,看见孩子裤子短的露着脚脖子,衣服上沾着血迹。李斌因为孩子一直昏迷不醒,根本顾不上这些事情。
这下好了,不但要买衣服裤子,还要像给李夕讲的那样,买好吃的,好喝的!
想到进门后,看到孩子靠在床上,笑着和自己打招呼。李斌美的笑出了声。不知不觉到了省城。
下车后,李斌先去商店给孩子买衣服。估量着尺寸买了线衣线裤、外衣外裤。大包小包提了一堆,兴冲冲赶往医院。
“老陈,开门,是我,老李!”
李斌双手提着太多东西,无法开门,站在门口激动地喊老陈。
“李会计,您来了!又让您破费了!”
看李斌提着这许多东西,陈父只是客气地道谢。
李斌还沉浸在兴奋中,没有发觉病房的气氛微妙地起了变化。
直到他看见陈母抹了一把眼泪,才顿觉情况不妙。
“怎,怎么,孩子又昏迷了吗?”
李斌本能地感觉是孩子又出了问题,他一个箭步蹿到病床前,看陈鹏举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空中发呆。
“孩子,你醒了!叔叔给你买了点心,想不想尝尝?”李斌小心翼翼地问。
陈鹏举还是盯着空中,仿佛没有听见。
“鹏举,鹏举!你说话呀!”
李斌回头看看陈父陈母,这才明白过来。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时一下砸死算了!这下可好,变成傻子了!以后可怎么办呐?”
陈母说着,放声大哭起来。
陈父蹲在地上,也重重叹了口气。
李斌没想到千辛万苦等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他不甘心,扔下手中的东西转身去找大夫。
“大夫,不能这样啊!孩子好容易醒了,不能变成傻子!您再想想办法,救救他吧!他还是个孩子啊,以后的路让他怎么走啊!”
李斌说着,泣不成声。
“你别太激动,这不是最后结局。现在还在做康复,你也看到效果了,孩子总算醒了。再等等看,有可能只是恢复的比较慢,头部受到重创,恢复是需要时间的。”
大夫拍着肩膀,安慰着伤心的李斌:“实在不行,等康复结束,可以去北京看看。毕竟那里是首都。”
李斌满怀希望而来,没料到是这种情况。
他本想着,孩子醒了,检查没事的话,看能不能把孩子转回到县上,这样,一来照顾比较方便。二来也能省些钱。
现在,一切都破灭了!
李斌从大夫办公室出来,不想回病房去。
他实在没脸见孩子的父母。
从出事以来,别说责备,陈父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他说过。还因为李斌掏了医疗费感到愧疚,仿佛是他们给自己添了麻烦。这样的老实人,上天为啥就不能庇佑他们?
将心比心,如果是李夕受了这样的伤害,自己是否能有陈父这样宽广容忍的心胸?
他不能肯定。
想起陈母的话,李斌更加自责。
天下哪个母亲会这样诅咒自己的孩子。
都是自己的错!
如果当初不要抽大烟,在家好好做生意,父亲、妻子不会走得那么早,李夕有父亲教导,母亲疼爱,一定也会像李多那样用功读书,陈鹏举一定还坐在教室里好好读书。
陈父陈母此刻一定在自家菜园子里忙碌。如果那样,今天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说一千,道一万。李斌还要面对现实。还要回到病房。
“李会计,您也吃点东西吧!”
看李斌进来,陈父招呼着。
陈母正在喂鹏举喝水。孩子张着嘴,机械地吞咽,两眼还是呆若木鸡。
“李会计,您原谅,刚才我说话过分了,您别放在心上。”陈母道歉。
“您哪里话!是我们的错!你们打我几下也是应该的!那几句话算不了什么。”李斌发自内心的忏悔。
“老陈,你放宽心!先给孩子做康复。等这次治疗结束,如果效果不理想,大夫说还可以联系北京的大医院。”
“不用不用,还去北京干什么?这就跑得够远的了。李会计,您也尽力了,别再自责了!什么人什么命!这是彭举他的命啊!”
“不能这么说。孩子的路还长着呢,只要能治好鹏举,哪我都要试试!”李斌下了决心。